萧楚嫣听他说完,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敬重,不再生气,笑道:“公子说话好奇怪,既不要我帮忙,却又要我告诉你她在何处,我可真是为难呢。”林谦不语,心想:“这姑娘嘴巴当真刁钻,这个时候还在说笑。”
萧楚嫣见他不语,接着说道:“公子先陪我下盘棋,下完之后我再带你去,如何?”林谦不知道她是何意,不过听她此话,应该是答应帮忙了。林谦心想:“我第一次来幽云宫,若不靠她,救人确实非常困难”,便道:“下棋倒并无不可,只是在下不通棋艺,恐姑娘不满意。”
萧楚嫣见他答应,心里高兴,嫣然一笑,道:“没关系,只是下着玩罢了,公子不想下棋的话,多给我讲讲江湖中的趣事也可以”,说完便伸手拉林谦往山上走。林谦见她伸手拉自己,稍有些尴尬,不过想她从小和两位兄长一起相处惯了,对男女之别不甚在意,也很正常,不做他想。
林谦见她此时这般模样,完全是个俏皮的小丫头,刚才说话时,却透着几分威严,让他也不敢逼视,前后判若两人,林谦竟有些迷糊。萧楚嫣拉着林谦走了不多时便把他领到一块大石后,道:“林公子,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下,千万别出来。”林谦不明所以,还是道:“好。”
萧楚嫣跑到大石前面不远处,大声叫道:“救命啊,救命啊”,叫了几声又跑到大石后和林谦一起躲起来。林谦疑惑道:“姑娘在做什么?”萧楚嫣小声道:“公子别做声。”幽云宫门口原本没有看门的下人,但因为颜卿下令不准任何人外出,故而周韵派了两个会功夫的人在门口守着。
这两人听到有人叫“救命”,迟疑片刻,一人道:“好像是小姐的声音”,另一人道:“我听着这声音也觉得熟悉,不会真是小姐吧?”刚才那人道:“我们去看看,倘若小姐真出了什么事,我们可担待不起。”另一人道:“好。”
二人顺着声音的方向找去。萧楚嫣在大石后看到他们离开,待他们走远了,轻声道:“林公子,我们走吧。”林谦跟着萧楚嫣走到幽云宫门前,只见一座大气雅致的宅子,门匾上用行草刻着“幽云宫”三个大字,两边的柱子上挂着一幅门联,上联是“乘风御剑烟波里”,下联是“踏月行歌云水间”。
萧楚嫣拉着林谦躲躲藏藏,绕过周围的下人,方才领他走进一个叫“萱芷苑”的院落,入口处是一个小院子,院子左右两侧各有两个小花坛,花坛中四季的花草各种了一些,此时迎春和桃花开得正好。正对门处几间屋宇相连,左手处有一个两层高的阁楼。
萧楚嫣走进院子后,便对一个碧衣女子道:“玉儿姐姐,待会儿若我二哥过来,你就告诉他我带着一个公子出去了,不许告诉他我在家。”玉儿见她领着一个男子,疑惑道:“小姐,这位公子是?”萧楚嫣道:“他是我的朋友,你千万要记着我刚才说的话。”玉儿心中不解,不过还是答应道:“好。”
萧楚嫣说罢就带着林谦绕过回廊,走进后院,后院有一个池塘,池中有一假山,又种了几株荷花,比起前院来,又是另一番景致。萧楚嫣和林谦在一张摆了棋具的桌子旁坐下,林谦听她刚才吩咐侍女,知她想替自己引开聂广陵,心下感激,道:“多谢姑娘。”
萧楚嫣道:“林谦哥哥,你叫我嫣儿吧,我爹娘和哥哥都这么叫我。”林谦稍有些不自在,不过并未拒绝,又怕她贪玩误事,道:“嫣儿,那我们何时去救韩姑娘?”萧楚嫣不答,只道:“如果我二哥当真生气了,即使是我也未必救得了她”,萧楚嫣见林谦脸色有些变化,接着说道:“不过,林大哥不必着急,我自有办法应付二哥。”林谦无奈,只得由着她。
未时已经过半,聂广陵见没人去禀报林谦来的消息,心下疑惑,寻思:“莫非他当真不来,如果今日韩秋月的话是真的,那么萍水相逢,他不来倒也在情理之中,可他昨日那般拼命救她,却又不像不来的样子”,聂广陵突然想到萧楚嫣,心想:“难道和嫣儿有关?”于是迈步往萱芷苑走去。
刚进院子便看到玉儿,玉儿是萧楚嫣的贴身侍女,对萧楚嫣的事向来很清楚,聂广陵道:“玉儿,嫣儿在什么地方?”玉儿照着萧楚嫣刚才的吩咐道:“小姐和一位公子出去了,我也不知道她现在何处。”聂广陵听她说完,顿时怒火中烧,也不及细想,转头便向外走去。
玉儿见他如此生气,心中不安,怯怯地走到后院,对萧楚嫣道:“小姐,我已经照你的吩咐说了,二少爷看上去真的很生气。”萧楚嫣笑道:“别怕,我们那么要好,二哥不会把你怎么样的”,然后对林谦道:“林谦哥哥,我们过会儿便去救人。”
萧楚嫣估摸着聂广陵已经离开了幽云宫,便拉着林谦去了牢房。韩秋月见到林谦,心中既欢喜、感动又甚是担忧,各种情绪杂陈,叫了声“林公子”就不由得落下眼泪。萧楚嫣见状有些不满,心想:“这韩秋月怎么老哭啊”,不耐烦道:“别哭了,快走吧,等我二哥回来,你们可就走不掉了。”
萧楚嫣开门放了韩秋月,却没有急着带他们离开,而是重新将他们带到自己的住处。韩秋月不解,以为萧楚嫣还是不愿放过她,有些胆怯道:“小姐,我们这是要做什么?”萧楚嫣道:“你当我二哥是傻子吗?”
林谦虽不知道她有什么打算,却也明白她这么做的理由,心想:“聂广陵刚才气极,没有细想其中的关翘,才会匆匆离开,这个时候应当已经冷静下来了,稍稍一想便会知道这是她的调虎离山之计,一定会折返回来,此时下山,必定会与他撞个正着。这丫头古灵精怪,当真聪明得紧。”
聂广陵刚下山,怒气也消了大半,心里暗自觉得有些不对,思忖:“林谦此行是来救韩秋月的,若没救到人定然不会轻易离开,可是如果韩秋月走了,即使有嫣儿,牢房那些下人也决计不敢瞒我,为何没人来禀报?况且大哥已经下令不准任何人离开,嫣儿要出去倒没问题,可她若要带人出去,却也不易。这……”,聂广陵这才恍然明白中了萧楚嫣的诡计,刚刚平息的怒火又陡然生起,立即施展轻功返回幽云宫,待他到牢房时,那里已经空空如也。
聂广陵心想:“刚才返回时并没有看到他们离开,以我的轻功从山下上来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他们带着韩秋月施展轻功多有不便,现在应该还在宫里”,便对牢房下人道:“你去告诉那两个看门的,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准出去,包括萧楚嫣”,又道:“用跑的。”那下人忙应了声“是”就匆匆跑开了。
想到除了萧楚嫣自己的住处,她也不可能把他们藏到哪儿去,聂广陵拔腿便向萱芷苑走去。萧楚嫣领着林谦和韩秋月回到萱芷院,对玉儿耳语几句,玉儿便匆匆跑开。不久后,林谦和韩秋月就见玉儿跟着一位身着白衣的妇人,笑盈盈地走进萱芷苑。
这白衣妇人身材苗条婀娜,肌肤胜雪,也是一张鹅蛋脸,柳叶眉下一双乌溜溜地大眼睛灿若繁星,五官与萧楚嫣有几分相似,却又多了几分风情,虽然是三十五六岁年纪,容貌却依然美极。她刚进院门,萧楚嫣便跑过去扑到她怀里,甜甜地叫了一声“娘亲”,韩秋月也低头叫了声“夫人”。
楚婉盈双手揽着怀中的爱女,笑容更深,道:“嫣儿,找娘亲何事?”萧楚嫣深知心诀的事非同小可,聂广陵较起真来,即使是她也不能将林谦和韩秋月带出去,而且若此事不妥善处理,将他们带出去也无济于事,聂广陵绝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萧楚嫣知道幽云宫里能镇住她二哥的也就只有她爹娘,要解决这件事自然不能去找萧庭,只能求助楚婉盈了。楚婉盈的性子向来温柔和顺,定然不忍心为难林谦和韩秋月,再加上她在旁边求情,楚婉盈一定会帮忙。所以,萧楚嫣趁萧庭去练功后,便跑到楚婉盈处,可惜那时楚婉盈正在午睡。
萧楚嫣要林谦在后院陪她玩,一来是为了等聂广陵来找她,以便引开聂广陵,二来也是为了等楚婉盈午睡醒来,让她帮忙应付聂广陵,故而特地指使玉儿去请楚婉盈过来。这时楚婉盈问萧楚嫣为何事找她,她倒也不急着说明理由,拉着楚婉盈到林谦面前,道:“娘亲,嫣儿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林谦林公子,嫣儿早上说的就是他。”
楚婉盈今早听说林谦救了萧楚嫣,对林谦颇有好感,笑道:“多谢林少侠昨日救了嫣儿,小女顽劣,给少侠添麻烦了。”萧楚嫣听楚婉盈此话,假装不满道:“娘亲,嫣儿昨日可没有顽皮,是那些坏蛋先招惹我的。”楚婉盈用食指点了点她的额头,道:“若不是你顽皮,你二哥怎会不在你身边?”
林谦见这般景象,心想:“萧前辈和萧夫人当真很宠爱这个女儿,难怪她性子这般古灵精怪”,想到刚才楚婉盈的话,道:“晚辈只是碰巧救了萧姑娘,夫人不必放在心上。”楚婉盈见他年纪轻轻,说话不紧不慢,彬彬有礼,甚是喜欢。
萧楚嫣听楚婉盈提到她二哥,本欲顺势把请她帮忙的事说了,不料聂广陵这时已经赶到萱芷苑。韩秋月见到聂广陵,心中一惊,不过见楚婉盈在此,萧楚嫣也答应救他们,此时倒并不怎么害怕。聂广陵一进院子,便看到楚婉盈、萧楚嫣、林谦和韩秋月四人都在,已经猜到萧楚嫣又要玩儿什么把戏。
楚婉盈见聂广陵进来,笑道:“陵儿,你来了。”聂广陵道:“师母,我找嫣儿有事。”楚婉盈笑道:“今日倒是巧了,你们兄妹俩都有正事了,嫣儿找我有事,你又找她有事。”萧楚嫣见状,只得走到聂广陵身边,故意道:“二哥找我什么事?”
聂广陵心道:“这丫头明知故问”,有些不满,却又不想对她发脾气,果断道:“嫣儿,林谦和韩秋月不能就这么离开幽云宫。”楚婉盈难得见聂广陵这般认真地说话,而且听他的语气似乎对林谦和韩秋月十分不满,心下奇怪,道:“陵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聂广陵道:“师母,宫里前些日子丢的东西,与他们二人有关。”楚婉盈知道他说的是心诀的事,思忖:“庭哥很在意心诀的事,若当真如陵儿所说,他们二人确实不能轻易离开,不过看林谦文质彬彬的样子,却又不像是那种人。”
萧楚嫣听聂广陵说得如此果断,不满道:“二哥,你冤枉人”,萧楚嫣到楚婉盈身边,拉着她的手道:“娘亲,嫣儿已经问明白了,东西不是林谦哥哥和韩秋月偷的。”聂广陵心里本就不快,此时听她这般称呼林谦,更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厉声道:“嫣儿,你和林谦相识不到两日,怎可轻易相信他说的话?”
萧楚嫣听他骂自己,又急又气,大声道:“今日是二哥和我一起审的韩秋月,你也没有证据说明东西是她偷的啊,况且林谦哥哥不过是偶然救了她罢了,你凭什么断定此事与他有关啊?”林谦和韩秋月听到这里,才知道他们要找的并非火灵芝,心下甚是疑惑。
萧庭和楚婉盈向来很宠爱女儿,颜卿和聂广陵对这个小师妹也是爱护有加,所以萧楚嫣从小到大很少听到有人对她说重话,此时听到聂广陵骂她,心里觉得委屈,说话间眼眶竟不自觉有些湿润。
聂广陵见她这般模样,也知刚才自己说话的语气重了些,心里又有些怜惜,放缓语气道:“嫣儿,即使是这样,也应该把他们留在宫里,等大哥从天机派回来再做打算。”林谦听他们说了许久,见萧楚嫣为他和韩秋月与聂广陵吵了起来,心里有些愧疚,道:“聂兄,我虽不知幽云宫丢了何物,不过林谦以性命担保,东西绝非我和韩姑娘所拿。”
萧楚嫣也拉着楚婉盈道:“娘亲,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嫣儿已经问明白了,当真和林谦哥哥无关,你就让他们离开嘛。”楚婉盈虽也觉得聂广陵说得在理,可是她对林谦原本就有好感,此时见他信誓旦旦地以性命担保,心里对他的话也颇为相信,又看到女儿眼眶红红地求她,于心不忍,便道:“陵儿,此事既无证据,我们不可冤枉了好人,先让林少侠和韩秋月离开吧,这件事等卿儿回来再说,有我在,你师父也不会怪罪你的。”
聂广陵急道:“师母,到那时恐怕就”,“来不及”三个字还未说出,聂广陵就看到萧楚嫣不满地斜眼看着他,心想:“看来今日我说什么也不可能把林谦和韩秋月留下了”,只得作罢,转而说道:“师母既如此说,我不再为难他们便是。”
萧楚嫣见他没再反对,立马破涕为笑,开心道:“谢谢娘亲”,又转身拉着聂广陵的胳膊笑道:“谢谢二哥,二哥你答应了可不许反悔。”聂广陵见她前一刻还在生气难过,这时却又开心俏皮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却又无可奈何。其实聂广陵本非性格冲动之人,可但凡遇到萧楚嫣的事,总不如平常冷静,否则今日也不会轻易着了她的道。
林谦见状,向楚婉盈和聂广陵拱手道:“多谢萧夫人,多谢聂兄高抬贵手。”楚婉盈道:“林少侠,昨日你救了嫣儿,今日全当我们幽云宫还你一个人情,林少侠快带着韩秋月下山去吧,此事若让嫣儿爹爹知道,要离开可就不容易了。”
萧楚嫣忙道:“林谦哥哥,我带你们出去。”楚婉盈心知萧楚嫣想趁机溜出去,道:“嫣儿,你昨日刚回来,不许乱跑。”聂广陵见萧楚嫣对林谦多番照拂,愠怒不已,不过还是把自己手中的折扇给了萧楚嫣,道:“我刚才已经下令不准任何人出去,也包括你,没有信物他们无法下山。还有,用了给我拿回来。”
萧楚嫣嗔怒道:“知道啦,一柄扇子而已,干嘛那么小气啊”,遂带着林谦和韩秋月离去。楚婉盈见聂广陵刚才的样子,心道:“卿儿在的时候,陵儿成天跟着嫣儿胡闹,如今卿儿不在,他倒稳重起来了”,甚是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