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林军包围着鸿胪寺，皇帝负手在树荫下站着，旁边有侍从为他打着伞盖。他眯着眼，漠然看许多官员在鸿胪寺周遭忙碌，自正门处进进出出，间或又有军士押出一两个人。众人各司其职，无人敢偷懒，像正忙于搬运的蚂蚁。
这事儿令人出离愤怒吗？他应该感到愤怒的。但是他现在觉得自己的情感还无需如此澎湃。愤怒没有用，他应具备的品质是冷静。
然后，处理需要处理的问题。
江慧哲，是朝中从四品将军，这次被他派去北方边境随尉迟洛、楚远、王策等人征讨叛军顾长沉。多日以来，边境一直没有传来什么好消息，大抵是朝中军队与叛军僵持不下，使他对尉迟洛的带兵水平产生了怀疑。
但是这帮人从来没有告诉过他，江慧哲已经在边境战死，头颅落入叛军手里，并调换了封妃仪典的贺礼，当着各地使者和文武百官的面，进献给他！
他知晓沙场残酷，生死一瞬，都是常事，但这并不代表他想在文武百官、外地使者面前看到江慧哲血淋淋的头颅躺在礼盒中。
顾长沉在边境起兵，同时在京城暗地为乱，竟如此猖狂。以他对顾长沉的了解，怕顾长沉并非是幕后操纵者，顾长沉的背后，应当还有一名主使……这人隐藏如此之深，又会是谁？
皇帝深吸了一口气，决定再尉迟洛回京城之后至少要扒他一层皮——如果他能活着回来的话。
他看见王寄柔和杨临风、晋玄月三人从鸿胪寺中出来，王寄柔低声在对晋玄月说些什么，晋玄月一边点头，一边在随身携带的竹简上记录着；杨临风面无表情地站在一边。
他时常会觉得，王寄柔在面对晋玄月或者杨临风时，表现出来的才是真正的她；相反，在面对他时，王寄柔总显得不太自然。因为他是皇帝，晋玄月和杨临风只是她的同僚？
或许如此。
皇帝发现自己有时所求很简单：他想知道王寄柔对顾长沉是否还存有情谊。
他怀疑在与顾长沉有关的事情上，王寄柔隐瞒了他什么。可是王寄柔在追查顾碧心一案时，又不似有私心的样子。
很奇怪，亦值得怀疑。只是也莫名让他着迷。他起先认为，他对王寄柔上心，是因为她长得像宁河皇妹，只是现在看来，并非完全如此。
——看来清剿叛军顾长沉，追查其藏于京城的余党，已是当务之急。
*
“我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王寄柔今天第N次嘀咕。
行了，也不算太坏。她至少见识了一下人的头颅被放在礼盒中，周遭放了冰块保温，在五月底的天气搁上三两天是什么样子，也就几天吃不下饭而已……呕。而且，听说这颗头是于王策一同北征的将军江慧哲，这让王寄柔着实担心他的弟弟。
王策不会有什么事吧？假如王策有什么不测，就像江慧哲那样，身首异处……她不敢再往下想了。
且不说将军战死之事，单是在封妃之典进献贺礼时，献上来一颗人头，这事儿的性质着实严重，完全是叛军的挑衅了，其猖獗可见一斑，在各地使者面前败坏一国之君皇甫琛光辉伟岸的形象，造成极为恶劣的影响。
至于这颗人头是如何出现在兴庆殿上的，其经过并不复杂，很快就查清楚了：江慧哲被俘后被害，或者战死沙场，首级出于某种原因落入叛军之手，叛军便派人，半路截住西海郡去京城送礼的使者，杀死使者，冒充使者前往京城。由于各地进献的礼物需经鸿胪寺检查，此人便买通鸿胪寺负责相应事宜的官员，瞒天过海。
此事败露，鸿胪寺这名官员畏罪悬梁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