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氏天未亮便开始在小厨房里忙活,转眼已有一个多时辰,林妈妈和吕琳担心她身子弱,正欲劝阻却被雪荷拦下。三人顺势望去只见文氏虽是满头大汗,但脸上洋溢着难得一见的笑意,看着却又令人心疼,更不忍去打断。
众人就都忘却了手头上的事,静静地挤在门口,直到文氏完成了最后一道点心,匆匆忙忙地拉着雪荷回屋里梳洗更衣才散开。
“文姨娘对咱们姑娘自然是不用说,对珩哥儿更是用心良苦,有娘亲还真是好呢!”吕琳看着炉灶上蒸腾不止的热烟,竟有了几分痴意。
林妈妈望着她,伸手将她额前的碎发捋开,柔声道:“想你母亲了?好孩子,这世上没有一个做娘的是不疼爱自己孩儿的,你阿娘待你是这般,你母亲更是如此,她唯一的心愿就是你能平安康健。”
吕琳一怔,眸中隐隐有了泪光,强笑着点了点头,又道:“您说的琳儿都明白,只希望珩哥儿也能体恤文姨娘的一片慈母心意。”
林妈妈叹了一声,只道是谈何容易。人人都晓母凭子贵,更不必说是像他们这样的门第了,若是再无转圜,那文姨娘可真是太可怜了。不过既然是五姑娘的安排,想来也是自有用意,保不准还真能劝住了珩哥儿。
她正想着,吕琳已快步迎了出去,是李依瑶带着凌波回来了。
“怎样?”吕琳面上看着十分平静,可是迫切的目光已透露出了她内心的焦灼。
凌波站在李依瑶身后也是一脸的沮丧,朝着她摇了摇头,见林妈妈等人都迎了过来,就道:“老太太留着珩哥儿说话,让姑娘先回来瞧瞧,另外还特意拨了萱草过来服侍哥儿。”
众人听了有欢喜的,也有不自在的,最显眼的则是才来不久的大丫鬟念儿。她本是李母屋里的二等丫鬟,因虚长了李舒珩两岁,且容貌出挑,心细手巧,李母便把她给了李舒珩使唤,如今已有八个年头。
作为李舒珩身边最亲近、信任的婢女,一应起居用物更是独她一人料理,从不许旁人插手,此回听闻李舒珩今日回府,昨日就将他素喜之物打点妥当,先一步进了染馨阁,这才安置妥帖,听得李母又将贴身的一等大丫鬟萱草送了来,还指明是服侍珩哥儿的,脸色就青白了几分。
“也是因我这院子小,马上又是中秋,老太太担心我为了省事委屈了珩哥儿,才会做此安排。”李依瑶刻意多说了一句,见小厨房里白烟缭绕,又道:“珩哥儿一会儿就回来,大家都忙各自的去吧!”
雪荷待李依瑶挥退了众人,也从屋子里跑了出来,见她们脸色有异,心下就是一沉,竟也顾不得正要进院子里来的亲妹子萱草,跟着她往文氏屋里去。
延兰碍着念儿的缘故,只得回到了文氏屋里伺候,本是与寒青、雪荷在一处,但不知为何,文氏似乎不太待见寒青,身边诸事不是吩咐雪荷便是她。这一番梳洗更衣后,文氏忽又提起了李舒珩窗纱一事来,她才发现寒青至今未回。
“什么你竟叫了她去库房取东西?我不是千叮万嘱让你们别编排差事给她办吗?”饶是文氏出了名的好脾气,乍听得是寒青去办了,竟是气急败坏地猛拍了下妆台。
延兰一惊,正不知所措,李依瑶已快步上前握住了文氏的手。她的手微微颤着,掌心湿热,只睁着一双不安的盈盈秋瞳望了过来。
“娘,可都准备妥当了?”她暗自紧了紧握着文氏的手,又看了一眼错愕的延兰,示意她先离开。
文氏望着雪荷挽了延兰出去,心知方才是自己失了态,言行过激,若不是李依瑶及时出现还真不知道要如何收场,忙反握起她的手来,只见皓腕约素,雪肌晶莹,却少了那只从不离身的金钏。
老太太赠予的玉镯珍贵无比,收起来也属正常,可那金钏并不值什么,就是件她唯一拥有的普通首饰,李依瑶却格外珍视,哪怕是盥手也从不脱下,莫非是丢失了不成?
文氏忽地想起李依瑶曾出府去过一趟玄清观,倘若真是在外头遗失了此类贴身之物,那还了得?正欲追问,只见凌波从门外兴冲冲地跑了进来,道:“珩哥儿来了。”
李依瑶暗松了口气,扶着文氏往外赶,才至门口就见李舒珩已站在了那里,丰神俊朗,一袭月白色的锦袍更衬得他温润如玉,儒雅风流。
“姐姐、文。。。姨娘。”他只看着李依瑶,言语生硬,目光却是格外的沉静,透出一丝森冷来。
文氏和李依瑶就知道他是内里动了气,却不知究竟是为了哪桩,也都不开口,又听他冷冷地道:“我有些乏,先回房了。”
“午饭已经备下了,是文姨娘一早起来亲手做的,你歇歇就下来用吧!”李依瑶并不打算就这般放过他,依眼下之情景,修复他们母子关系乃是迫在眉睫,是第一要紧之事。
李舒珩多少有些不耐,却也没有拒绝姐姐的提议,只微微颔首,由念儿领着往楼上去了,但文氏那满含感激与欣慰的目光还是被全数敛入了眼底。
李依瑶见文氏仰着头,一脸的依依不舍,不由笑道:“娘,他说歇歇就下来用午饭了。”
“是,是,是了!林妈妈、雪荷快来小厨房帮忙。”文氏一听更觉心花怒放,竟大嚷了两声,快步往小厨房去了。
李依瑶低叹了一声,转头望去,只见吕琳从林妈妈屋里探出了半个脑袋朝她眨了眨眼,四下恰好无人,她就快步走进了屋子。
吕琳连忙把门关上,示意她往里间去,萱草见她进来了也忙起身福了一福,右侧的案上还放着一只雕刻精良的红木食盒。
“姑娘,你且坐下。”吕琳脸色凝重,看向萱草,点了点头。
她就十分谨慎地走上前来,低头附在李依瑶的耳边将在园中看见李依琼与李依璇,以及青昭之事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又道:“姑娘放心,没人瞧见奴婢。”
李依瑶听罢暗松了口气,心下却是又惊又喜又怒。再一想,任凭李依璇再怎么心狠手辣,也就是个待字闺中的千金小姐,真有资格与那个幕后之人联手?只怕事不单纯,若是她就此收线,万一咬饵的并不是大鱼,而是一条杂鱼,岂不是打草惊蛇还白费了功夫?
“姑娘,咱们四个去找金珠手钏时是两两照应着的,哪里有见过半个人影?倘若青昭真是去的厨房,何必要舍近求远绕个大圈子?”吕琳见她默不作声,就一语道破玄机,拉着萱草去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