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2 / 2)

她将提着的灯笼交到雪荷的手上,又从袖中取了块红木牌子出来,接着道:“太太让我把这牌子交给五姑娘,还嘱咐说但凡有任何需要就只管去库房领,若是家里没有的也不用不好意思,只说出来差人去买来就是!好了,你快去吧,别叫五姑娘走夜路!”

雪荷忙答应了,提着灯笼快步离去,阎妈妈则仍是在原地站了片刻后才回去,嘴里默默地念了一句慈悲慈悲。。。

天尚未亮,福康居内已是灯火通明,丫鬟们忙进忙出,只为伺候着今日早早就起身的李母。

尹妈妈接过手巾递给丫鬟,转身去取了件绛紫色的锦缎袄子来,才走了几步就被喝住,道:“这件不好,那件银红色的也不好,烟青和藕色又太素了。”

李母看了看柜子里的衣裳愁的皱起了眉头,平日里倒不觉得什么,只真要挑的时候却又拣不出件合心意的来,正叹气方听尹妈妈道:“老太太您也别愁,又不是什么大事,依老奴看这一套墨绿锦绣掐丝银菊袄子配烟青色罗裙就很好。”

李母定睛瞧了好一会儿,竟也说不出个不是来,看着也舒心就点了点头,笑道:“幸亏从前我家里那位妹妹进宫做公主侍读时没要了你去,到底还算是给我留了个知心的人在。”

“您又来了!老奴不过就是打小照顾您的丫鬟,一心只知道尽心尽力地服侍您罢了。要论知心人,这世上也就属老侯爷了。”尹妈妈同雨蝶一起伺候李母穿衣,说到此处不禁多有几分伤感,皆沉默了。

倒是雨蝶机灵,忙岔开了话题,笑道:“今日珩哥儿回来,看把老太太给高兴的,像个孩子似的,寅正才过就吵着嚷着要起身,片刻不饶,一会儿可午睡不得了。”

语毕引得她主仆三人皆笑了一场,待穿戴梳妆完毕,就移至外间坐了。

“早饭就简单做两样罢,也不用去叫太太她们了。”李母倚着炕几拢了拢衣襟,见几个婆子在外头便嘱咐了一句。

“老太太说晚了,涂姨娘正在小厨房里给您做点心呢!”一个婆子忙笑着进来回话。

李母半眯着眼细细一瞧,这婆子可不就是涂氏身边的康妈妈,不由也笑了,问道:“她日日抄经,四更天才睡下,你这妈妈也不劝着她些?反倒跑来我这里卖笑脸了。”

“老太太可冤杀奴婢了,姨娘的脾气您还不知道?哪里肯听劝?何况又是老太太的事呢!”康妈妈话一出口就有些自悔,忙又笑道:“今儿珩哥儿回来,姨娘心里也欢喜,说是要多做几样哥儿喜欢吃的呢!”

李母听罢点了点头也没言语,康妈妈心里猛然一个咯噔,赶紧从屋里退了出来,趁没人注意直往小厨房去了。

尹妈妈亲自调了碗羊奶糊糊进来,见李母面色有异,雨蝶忙朝着小厨房的方向努了努嘴,就将碗盏从镂金桂紫檀木小托盘上端起轻放到了炕几上,道:“您先吃点垫垫饥。这是奴婢亲手调制的,不厚不稀,不腻不爽,虽有膻腥也是物之天然,趁热吃下去最是温补。”

“不就是一碗糊糊,哪就惹来你那么多话?”李母瞥了一眼尹妈妈,端起那碗挖了一勺子吃,倒是与她说得毫无差别,低着头静静地吃了。

这时萱草端着茶盘进来,与尹妈妈一同站在李母身边候着,待她吃完,雨蝶便送上了漱口的茶水,尹妈妈则递上一块擦嘴的罗帕,道:“有些事无论旁人说不说、做不做,您心里都跟明镜似的,怎地又忽然不自在起来了呢?”

“是啊,我可不就是怕这些年来自在惯了,不知哪一日就自在不得,又或是不自在都不能够了!”李母叹了一声,掏出袖中的丝帕轻轻地摩挲着,那水蓝色的底子上绣着几朵芙蓉与几只仙鹤,栩栩如生,精致非凡。

尹妈妈一瞧,心上就像是悬了块石头,待丫头们都出去了,才低声问道:“老太太这是要?”

“你也不用劝我!当初终究是我秉着一颗息事宁人之心,凡事皆是得过且过,平白无故让那孩子受了天大的委屈,如今她仰仗着一双好儿女熬出了头,只怕又会掀起一场风雨来,可这一回我绝不会再袖手旁观了。”她将手中的丝帕握得死紧,眸中更是异常的坚定。

这其中的缘故也只有尹妈妈才知道,那是背负了快二十年的心债,李母日日夜夜备受煎熬,终于还是等到了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