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洛洛一个巴掌打在我的脸上。
响亮、火辣、鲜明的疼痛。
我睁开眼睛看到他沉肃如水的脸，台灯在他脸上投下温暖的光。
我呆呆地看着他，飞散在天外的魂魄渐渐聚拢。
我全然忘记了呼吸，铺天盖地的绝望让我灭顶窒息，心跳从未如此剧烈，一声强劲过一声，如同四散奔逃的野牛群踏过大地、如同战鼓狂擂！
“呼吸！”恍惚间听到库洛洛在耳边厉声道，同时用力捏了下我的下颌。
我抖了一下，反射性地按他说的做，闷热的空气冲进肺里，我发出一声刺耳的惊喘，双眼死死盯着他不放，身体开始小幅度地发抖。
他刚打过我的手来回抚摸着我火辣辣的脸颊，沉声在我耳边道：“莉迪亚，醒醒！没事了！”
我贪婪、近乎难以置信地注视着他的脸，温润的、鲜活的！他看着我，眼神明亮，焦虑和担忧的表情都那么生动！他在不断对我说话！
是……活的……库洛洛……
仿佛读懂了我的眼神，库洛洛靠过来抱住我的头，细碎的亲吻雨点似的落在我的额头、双眼和脸颊，双手将我紧紧扣在怀里。
他反复地说：“我在这里，没事的。别害怕，你做噩梦了。我在这里……”
“库……”我试图叫他的名字，可嗓子里只能发出喑哑的“嗬嗬”声。聚拢起全部的理智，我僵硬地抬手，竭力按在了他的胸膛上。
砰、砰、砰……
蓬勃有力的心跳绵延无尽，他温暖的、剧烈泵动的心跳仿佛一剂强心剂，终于将我从可怕、不，是绝望的噩梦里拉了出来！
一直过了很久很久，我终于缓过劲儿来，整个人像是从地狱走了一遭再被捞回来，全身冷汗湿透。
我仰头看着他，泪腺好像坏掉了一样，眼泪没有知觉地流出来，在脸上四下奔淌，不发出半点声音。
“我、梦……到、你……”嘴唇抖的太厉害，嗓子全然凝固堵塞，被吓得太厉害，我几乎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我没事。”
库洛洛全然明白我想说什么，他攥着我的手按在他剧烈跳动的心口上，眼神黑沉如海明亮如刃，语气有力而不容置疑：“你做噩梦了。”
“醒一醒，我什么事都没有。”
他没事他没事他没事他没事他没事他没事——我不停地把这个概念刻进我的脑海里，驱逐之前的幻觉。
库洛洛当然没事！我还活着，他才不会……死。
静谧的、安详的、轻阖双眼的库洛洛，那么苍白、那么文弱。
他再也不会张开深沉到看不透的黑眸，再也不会有温暖带笑的眼神看着我，再也不会有明亮的孩子气的天真和好奇，再也不会张开嘴唇对我说话。
他的眼睛不再睁开、心脏不再跳动、身体会变得一点一点冰冷下去……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库洛洛能抱一抱我、哪怕动一动手指！
漫无边际的恐惧。
铺天盖地的绝望。
他还活着。
只是噩梦而已……只是噩梦。
他一定不会死在我前面。我发誓……我保证。
“轰隆隆——”一声闷雷陡然响起。
稀稀拉拉的雨声随之而来。
我依稀听到谁的声音说了句：“下雨了。”
“清醒了？”
库洛洛和我额头相抵，在极近的距离里注视我，彼此暖热的气息交融。
我闭上眼呜咽一声，搂住他的脖子，沾满泪水的脸颊和他相磨蹭，气息终于趋近安静深长。
“……你吓死我了。”库洛洛沉默一会儿道。
我还说不出话来，抱紧了他摇摇头，算作抱歉。
“没事了，没事了。”库洛洛的声音很温柔。他轻缓、有节奏地拍打着我的后背，把我按在怀里低声哄道：“好了，睡吧。你别怕。”
我真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泪自己就流干了，抱着他一颗心飘飘茫茫仿佛浮游在漫无边际地宇宙中。
似曾相识的、令人恐惧而空茫的感受。
库洛洛不再说话，只换了个稍微舒服点的姿势，然后就这么抱着我，一直拍一直拍，安静而耐心地等我睡着。
我蜷着手指的一只拳头还固执地搭在他的胸口上，只有那里蓬勃有力、稳定而清晰的心跳能让我镇定下去。
外面的雨声淅淅沥沥，遥远而执着。
一直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我自己都觉得自己睡着了。
突然，属于飞坦的声音，压得很轻：“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总不能一直哄着她。”
我反射性地抖了一下。
“……你没睡着？”库洛洛气息一顿，低头轻声问。
我蜷缩着，头埋在他下颌和胸膛之间的空隙里，只稍微动了动抵在他胸口的拳头作为应答。
他虚搭在我背上的手又开始顺着背脊轻缓地上下抚摸，回避什么似的用气音道：“快睡吧。”
空气愈发闷热。
我哽了下喉咙，费力、干涩地开口道：“我、怎么了？”
库洛洛没有回答。
飞坦在另一张床上，越过他，语气沉沉对我道：“你做噩梦的时候，发出力量吞噬了我们的气。”
我没听懂。
库洛洛呼一口气，伸手调亮了灯光。
接着，他抱着我坐起来靠在床头，平静开口道：“莉迪亚，你那种让念无效的力量，是可以外放的。”
我慢半拍地理解了他的话，点点头。
库洛洛继续道：“你情绪失控的时候，那种力量也会失控。”他伸手从我的衣领里拉出能量石的项链，上面代表库洛洛念力的紫色已经褪尽，变成透明的宝石。
“就像这样。”
他握住透明的能量石，直到它们重新染上深邃的紫，期间看着我的眼睛道，“以前你只会消耗和你直接接触的气，但刚刚，那种力量一直扩散到整个房间……”
“到我这里。”位置在房间一端、靠近房门的富兰克林道。
“我这儿也感觉到了。”房间另一端、最里面的侠客也道。
“很霸道的力量，完全无法抵抗。”声音里带着苦笑的岚。
“哥哥？”不在状态的烟。
“像是一瞬间、咳咳！全身的气都不存在了。”温柔又有点气喘的派克。
“啊，感觉被从里到外洗了个干净。”侠客用半开玩笑的语气道。
一时间响起这么多声音，大家显然都很清醒。
“而且……”玛奇迟疑着开口，“莉迪亚，这不是第一次了。上一次我睡在你旁边，就感觉到了气的消失，但没有这次严重。”
“关键是，对于精孔打开的人来说，气就是全部的生命力量。”飞坦淡漠的声音说出大家未尽的话：“气消耗光了，我们就离死不远了。”
这么严重？！
难道说——我差点在无意识中害死大家？！！
我被当头砸了一棒，简直要吓坏了，睁大眼睛害怕又茫然地看着库洛洛，结结巴巴地道：“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放出的力量……我真的，对他们说的事，半点感觉都没有！
“我知道。”
库洛洛的黑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温暖。他摸了摸我冷汗涔涔的脑门，轻声道：“所以跟你说这些也没用。”
“可是……”我有些着急，这是捂起耳朵就能解决的问题吗？！
“没事。”
库洛洛神色不变，盖在我额头的手滑下来，拇指搓了搓我脸上的泪痕，又道：“而且没有飞坦说的那么严重。失去全身的气，也不一定就会死。还会产生新的气。”
“啧。”飞坦的嘲讽扑面而来。
“这……也有道理。”岚的语气简直哭笑不得。
“呃……”
“咳咳！”“派克你没事吧？”
卧室里一片嘘声。
我急得要哭出来了。
这时候我能感觉到了，因为我的情绪极度不稳，那种莫名的力量又开始浮动……像我的心情一样。
我越乱，它越急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