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奏·中(2 / 2)

我神经质地不停低头看脖子上的项链,观察它有没有褪色——还好没有。

“没事的。”库洛洛又道,“我已经有想法了。”

我急迫地看着他。

库洛洛还是那么沉静,像是一切尽在掌握中。除了刚把我从梦魇里叫醒的时候露出焦急,接下来这件……显然让大家都无法不在意的事,似乎根本不必挂怀。

也许他早就知道了……毫无疑问。

我不知道库洛洛到底是怎么想的,只能在他问:“相信我吗?”的时候,毫不犹豫地点头。

相信啊,就算库洛洛现在说他需要把我的心掏出来看看再放回去,我都能毫不犹豫地点头。

“那么,睡觉吧。”库洛洛波澜不惊地道,盖住我欲言又止的眼睛,耳边他淡定的声音流淌:“明天起来,一切都会好的。”

我轻轻点了下头,躺下去后又道:“我……睡不着。”

“闭眼。放松。”

库洛洛一只手还盖在我的眼睛上,手臂环过我的头把我圈在怀里,声音轻如倦鸟:“我在这里。”

我乖乖地闭着眼睛,刚开始头脑还清醒到活跃,没过一会儿,白雾似的困意浮起来,将我带入黑暗的梦乡。

第二天起来,雨还在下。

空气中弥漫着雨水的腥潮气,愈发闷热。

因为这场姗姗来迟的初雨,我醒来的时候,大家都出去了,身体不舒服的派克在睡觉,只有库洛洛靠坐在床头看书,顺便等我起床。

我还惦记着昨晚的事,心事重重地坐在床上,他递给我一条饼干,被我摇头拒绝了。

库洛洛把书和饼干都放下,挪过来摸了摸我的脸,开口第一句就是:“你得保持心情愉悦。”

“???”我满头问号。

“你的能力,”库洛洛想了想道,“我现在只能想明白一部分。”

“是什么?”我立刻问。

库洛洛第一句就语出惊人:“你的言灵,本身是两种能力:命令别人和索要物品。另外,令别人的念气失效是第三种能力,自身的快速痊愈是第四种。”

类似的划分,我们以前也谈过,但和库洛洛现在说的有些差别,而且他也远没有像现在这么笃定。显然他又掌握了更多的线索——

“目前,我对你【索要物品】和【自我治愈】的能力还没什么头绪。但对于另外两种已经有些思路——这两种又可以归结为一种。昨天这种情况,也完全可以解释。”

“你快说!”

“之前,为了研究你的能力,我们找了很多资料来看……基本都是我看的。”在我羞愧的眨眼中,库洛洛娓娓道:“我看了非常多普通人对超常能力的描述,其中绝大部分都可以判断为念。最后,我在一篇介绍科幻小说的文章里找到了线索。之后我读了几本类似的科幻小说,认为可以把你的这种能力初步归结为……精神力。”

精神力?我一时听住了。

“精神力,或者说意念,一般代指从大脑释放的、以人的思维为依托的超自然力量。从宏观上讲,念力也可以归结为精神力的一种,还有玄幻小说里的法力、魔力……但我说的精神力,我们先说源头,是直接和你的精神状态挂钩的——你的精神状态稳定,这种力量就稳定。”

库洛洛看看我的表请,又道:“不懂吗?比如说,你感到愤怒、焦虑、恐惧、悲伤……当这些负面情绪太过强烈,你的情绪失控,精神力就会暴动,出现昨晚那样的情况。”

“也就是说,会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我情绪激动?可是以前并不是每次都这样……并不是每次,对吗?”

虽然这样说很丢脸,但我情绪失控的时候还挺多的。

库洛洛有些犹豫地看了看我,道:“如果只是小范围侵蚀我的念这种程度,你每次做噩梦厉害的时候都会发生。”

眼看我不出所料地白了脸色,库洛洛吁了口气安慰道:“不过那只是很轻微的程度,算不上暴动。我都不在意,你也不用在意。至于像昨天这种……”

“这是我接下来要说的。我推断,情绪激动是一个条件,精神力暴动是现象,这之间真正的事件是,突破。”

“突破?你是说,我的精神力……进阶?”

“没错。在你和我讲,你在六区对伊路米的言灵控制力增强时,我就有这种猜测了。”库洛洛再次让我吃了一惊——那么早?

无视我惊讶的表情,他从容不迫道:“刚才说过,这种能力可以归结到精神力项下。因此我判断,到达六区后,你的精神力再一次进阶。”

“三次了。”

他对我竖起三根手指,神色间流露出少许抽丝剥茧的畅快和自得:“不算这一次,你的精神力一共进阶了三次。这三次足够我推断出你精神力进阶的大概情况。”

我心里立刻往回数是哪三次……

“第一次,在十一区。你被罗宾特训后,能力大幅提高。”

库洛洛一提罗宾,我整个人都不好了,撅起嘴朝他伸出手。库洛洛被扫了谈性有些怏怏,但还是熟练地将我抱了过来揉揉拍拍,以示安慰。

他可真淡定——我第一次突破,分明是库洛洛被罗宾吊起来打的时候……

“就是这样,”他揉着我的背道,“那件事给你造成了很大的心理压力,仇恨、恐惧——情绪极端波动。”

“那是你第一次突破。”

“然后第二次,在八区,我们刚找到飞坦的那个晚上。你说你找回了以前的一些记忆,然后哭得稀里哗啦的。情绪异常波动。”

“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你的精神力确实存在。”

“顺便一提,”他道,“刚到八区时你肩膀中箭,是你第一次表现出超常的自愈能力。我认为是重伤刺激了你的潜力,激活了这种能力……这不是个好兆头,考虑到之前你无论是受伤还是生病,都没有用上这个能力。”

“莉迪亚,没有任何事是不需要代价的。”库洛洛摸着我的脸道,“我想你自己多少也有感觉。以后不会让你受伤了。”

“唔……你快接着说吧!”我被他冷不丁地煽情感动得够呛,差点抱着他哭出来,只好催促他接着说正事。

“嗯,第三次突破,基本可以确定是你穿过那个山谷的时候。”

库洛洛一直抱着我,此时用他温暖的手摸过我反射性发凉的后颈,了然道:“恐惧,极端的恐惧。那时候你的情绪应该在崩溃的边缘……我猜当时你的精神力一定暴动得很厉害,只是没人感觉得到。出来以后,精神力进阶。”

“现在我们可以总结了。”

有点可爱——库洛洛特意把我摆正坐直,以便看到他推理时的脸。

“当你的情绪波动到突破某个临界点——想必再加上其他未知条件——你的精神力就会进阶。进阶的同时,精神力会发生暴动。”

“这种暴动,应该是瞬间增强的精神力发生逸散。或多或少,还和你当时的心理活动有关。不过别担心,因为突破需要积累和契机,像昨晚这样的精神力暴动,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再发生了。”

“至于大家短时间的失念,那是你的精神力的特性。”

“特性?”

“这只是我的解释,原理未知。”库洛洛严谨地道,“就像念又分为强化系、放出系、变化系、操作系、具现化系和特质系六种,不同的念系具有不同的特性,我认为你的精神力也可以这样区分。”

“事实上很相似。”

“我们之前说过,你的精神力又可以根据作用分为两种:【命令别人】和【念力免疫】。前者很好理解,一半是精神力强度上的压制,一半是你精神力的特性。念压强到一定程度也会产生类似的压迫感,而特性就更简单了,参考操作系的能力。”

“至于后者,”库洛洛说到这里,特别看了我一眼,“在念能力者中,有一类特殊的非常稀有的能力,是除念。换言之,消除别人的念。”

“当然,除念师和你最大的区别是,前者本身还是念能力者,而你不是,甚至你完全感受不到念,更别提区分不同人的念了。”

“那么……我也可以给别人除念吗?”我问道。

我立刻想到之前用外放的力量抹消维尼尔具现出的小熊,还有在牧师的幻境中,以权杖为桥梁,我和金发男人搭建起屏蔽牧师感知的私聊通道。

“恐怕不行。”库洛洛道,“之前派克告诉我,八区就有一个除念师。他的能力制约相当多,实际操作起来很复杂,但可以精确地驱除别人身体里的某一部分念力。而你,只能一次性消除对方体内全部的气。”

我似懂非懂地直眨眼睛——涉及念的部分,我有点陌生。

“举个例子。”库洛洛一指我身后睡在床上的派克,“派克体内有我之前和她签订的契约。如果让你把契约消除——这是除念师可以做到的事——你会怎么做?”

我思考道:“把那个能力放出来——我不太能控制,但应该可以——然后灌到派克身体里……”

我有点明白他的意思了。

“结果就会像昨天晚上一样。不仅我留在派克体内的念会消失,连她本身的念也会被消除,而这个量是……全部。那实际上是相当危险的。”

我连连点头,又问另一个更关心的问题:“那如果体内全部的念都消失,到底会怎么样?”

这又回到昨天晚上的问题——我到底对大家做了什么。

因为太过关心,我探出上半身向库洛洛的方向,他很自然地伸出手又摸了摸我的脸。

“念只是这种能力的统称,你实际消除的单位是气。气就是生命力。对于没开念的人,气也就是生命力蕴藏在身体里。而念能力者的精孔打开,气环绕在周身——就是缠。”库洛洛首先科普道。

“昨天晚上,你的能力覆盖范围内,我们暴露在外的缠全部消失,构成缠的气被消除了。因为你不是有意识地攻击,循环过程中留在身体内部的气还保留着,所以还不算危险。”

“但如果你的精神力直接灌到身体里,也就是说,一个人的气被从里到外清除干净,那就很危险了。如果是生命力强的人,能在你的力量撤出后很快生成新的气,就会极度虚弱一段时间,随着生命力也就是气的重新积聚缓慢恢复。但如果是生命力弱的人,新生成的气跟不上,原有的气又消耗殆尽,那就会死。”

“强制开念也是这个道理。”库洛洛补充道,“精孔骤开,如果不能立刻领悟缠留住外放的气,就有可能因为生命力溃散而死。”

“所以,”我两眼发直,喃喃道:“我这是一个攻击手段,而不是辅助。”

“没错。”库洛洛道。

“那,”我立刻紧张地看着他问:“我消除了你们那么多气,对身体有伤害吗?”

“没有。”库洛洛安慰道,“事实上,适当的消耗气可以增强念量。这是很重要的修炼。当然,一次性失去太多念意味着自保能力下降到最低,所以飞坦他们才会对此非常敏感。”

“……”我点了点头,“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了?”

“不会。”库洛洛的指尖拂过我的下眼睑,温热的触感抚平了我的最后一丝不安。“这就是为什么我让你保持心情愉悦。”他道。

“最后一个问题。”我抓住他的指尖,笑着问道:“你干嘛一直在摸我的脸?半边脸都被你摸木了……”

“觉得木吗?抱歉,但那不是我摸的。”库洛洛的表情有点古怪,像是想笑又憋着,“昨晚你梦魇得太厉害,我一着急,就打了你一巴掌。”

“现在脸肿了。”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