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里车开得比平时要快，不过还挺稳当，这一片比较郊，想开到市区的医院怎么都要半个小时以上，何况现在是高峰时期，需要的时间更多。
不停的啧啧声和手指敲方向盘的声音可以感受出北里有些烦躁，却意外让夏轻平静了不少，他不着急去医院，甚至脚腕上的疼痛感已经不知不觉有所减少，到现在他更想睡一觉。
可能是红豆冰上身了。
车里的音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关掉，安静得只有暖
气在呼呼响的声音，北里时不时就转头看夏轻的情况，后者倒是十分安静。
大路上堵得不行，北里有些烦躁地急转了个弯重新往来时地路上回去，夏轻能感觉到车子在往来时的方向去，但他也没出声问。
“李同，来一趟白鹭园，现在，对。”北里应该是和谁在接电话，语速很快地交代完了，然后伸出手往后座上胡乱一通掏，“按着没？没事吧，就是崴个脚，别搞得跟要死了一样。”
夏轻被他气得笑了笑，哼着声有点不爽地说：“少咒我，我就是困了。”
“没死就行。”北里把手收回去踏踏实实地继续开车。
“你刚才开车还打电话呢？”夏轻突然反应过来，睁开眼弹起上身问。
北里往后视镜瞥了一眼：“车不会开规矩还懂得挺多啊。”
才不管他怎么毫不在乎地侃大山，夏轻用手臂撑着座椅往前靠：“开车打电话很容易出车祸的。”
“我知道啊。”北里挑眉道，盯住后视镜里夏轻的眼睛，“这方面我还能没你清楚吗？”
这话让夏轻有些抱歉，无论是多想不多想都感觉自己提到了北里的伤心事，他躲了躲北里的目光，身子一起往后缩：“别看我，看路。”
“多想了，我在看后面的车呢。”北里有些戏谑地笑了下，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到车道上，没再说话。
虽然北里说过如果有事可以来白鹭园找他，可夏轻还真没有来过。头一回来甚至还有点疑惑：不像有钱人住的地儿…
电梯应该是新装的，不锈钢新的很。
进了屋，他上上下下打量着客厅，客厅不大，装修也很随便，看起来像是千来块出租一个月的那种房子。
主要是米色居多，虽然还是有点单调，不过倒不那么严肃了，还算是温柔。房子里没什么绿植，也就窗台上有一盆枯了的仙人掌，这种生命力如铁打一样的植物都能养成这样也算是种本事。茶几上非常冷清，平常家里的水果盘和玻璃碗之类的都没有，就一板遥控器和几本全英文的书，连纸巾盒都没见着。
沙发是布艺的，黑白灰混合，总体就是个暗色系，不过坐在上面还算舒服，但换在夏天就很热了。
“在这等会儿，医生在路上了。”北里指着他手上的雪糕，“按着。”
夏轻紧了紧手，其实他已经不觉得痛了，只要不瞎动基本上无知无觉，也就方才下车的时候让他脸白一阵。“你家挺别致的。”夏轻找了个词。北里看也没看，在沙发上大爷一样倒下了：“还成，十年前买的了。”
“十年前？在这片儿十年了还没拆呢？”夏轻松了手，把雪糕扔到了茶几上。由于茶几上实在是一览无余毫无遮拦，雪糕一路顺着居然从茶几的另一端掉了下去。
两人对视了一眼，北里啧了一声，过去把雪糕捡起来放在桌上。
“差点就拆了，所以我把这儿的开发权买下来了。”他说，“前几年一直是赔钱项目，这两年打算把周围一片改成别墅区，能赚点钱。”
“哦。”夏轻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如果是十年前，那时候北里也才十三岁，这房应该是他爸妈买的。那时候估计还不太富有吧，一路打拼到现在这样，承载了满满的回忆，所以北里才不舍得拆。
夏轻都能脑补出一副“虽然还没什么钱但踏踏实实生活幸幸福福一家”的故事。
他看了眼北里：“我还以为你真的是甩手掌柜呢，不还是挺上心生意的吗。”
“偶尔吧，总不能我爸拼半辈子拼出来的成绩在我这垮了，说出去多丢人。”北里胳膊枕在脑袋后面，望着天花板发呆。
虽然这句是玩笑话，但夏轻没有配合他笑。
医生来的时候北里正在厨房切水果，也难为那个老旧冰箱居然还能制冷，苹果从冰箱里拿出来的时候还裹着凉意，冬日里咬上一口都能冻坏一颗牙。
“开个门。”北里刚尝完一口切半的苹果，想也不想就冲客厅喊了一声。
夏轻在原地沉默着。
北里似乎没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听见又一阵敲门声后转头正纳闷地看着夏轻，在看清夏轻一脸鄙视的表情和架在茶几上都快回不过血来的腿以后才幡然醒悟。
“我去！我去，我开。”他忙放下刀，朝门口跑去，“我给忘了。”
医生应该就是北里在车上打电话喊来的那位李医生，估计是私人医生，兴许和北里关系还不错，没穿着严肃的白大褂来就诊，反倒是一身休闲的黑运动服，看着让人有点不放心。
不过不能以貌取人，李医生还是很专业的，左看看右瞧瞧夏轻肿得跟包子似的脚踝后就确定了是韧带拉伤，给开了药饼并且嘱咐了几句忌口和注意事项，最后到厨房里摸了几口北里的苹果吃，被北里几巴掌甩在肩膀上一路轰出去了。
“有空出来玩啊！”李医生扒着门沿誓死抵抗，还能抽出力气做出个手枪的姿势，眯起一只眼睛往北里胸口打了一枪，“别有空了，明儿晚上，老地方等你哦宝贝儿。”
这一声有点腻味的宝贝儿让夏轻起了身鸡皮疙瘩，忍不住咽了咽喉咙。
这两人…？
北里一巴掌拍在李医生的手上，不太留情面：“滚蛋。”“诶等等，最后一句，要是过两天情况都还没好转就去医院拍个片，就我那，你带他来。”李医生顽强地朝着门缝喊了一嗓子。等到把这位传奇的李医生送走，北里把已经所剩无几的苹果片端了出来：“你这样上下学都不方便吧，就不能住校么？”夏轻没出声，北里又接上了。
“哦，是不能住校，住了可能就不只是崴个脚这么简单了。”他啧了一声。
夏轻用牙签戳着一块苹果片吃了，真是冰得他透心凉。
“那你这怎么办？你爷爷有车么？”北里觉得自己问了个不太明智的问题，这把年纪的老人一般是不会再开车了。
“没事，我自己能搞定。”夏轻说。
北里也戳了一块苹果片：“要不这段时间你住我这儿吧，离你学校也近，打车不出十五块钱。”
夏轻瞪了瞪眼睛。“放心，我不住这，不过你有事都可以找我。”北里指了指门，又四周胡乱指了指，“我可以住对面，也可以住那边那边和那边。”
夏轻轻轻笑了下：“有钱任性是吧。”
北里哼了一声，其实也只是开玩笑。
“不过算了吧，添麻烦，爷爷奶奶也不放心。”夏轻打了个呵欠。
虽然心里想说这有什么麻烦的，还想说爷爷奶奶那边还不放心我么？但挑了挑眉还是什么都没说，他不想揪着夏轻。
他也跟着打了个呵欠，这玩意儿真是会传染。
“行吧，你再歇会儿，迟点我送你回去。”北里又把胳膊枕到脑袋后面，这个姿势只是看起来潇洒，实际上并不舒服。
夏轻快速地瞥了他一眼，犹豫了好久，最后只是问了句：“能开电视？”
“开吧。”
房子里有人声以后才显得不那么奇怪，两个人忽然都不说话，这会儿才想起来一起出走的原因是什么。
盘子里本就不多的的苹果片已经被北里吃了个精光，他发觉原本觉得也不过如此的话到了嘴边却这么难说出口，啧了好几声，最后还是淹入
沉默里。
原本是怎么打算的？
呃夏轻…我也不是故意的，呃不对我的确是故意的，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顺着你的意思随便意思意思…
这怎么听怎么不正经啊！
把人随时吓走都有可能，到时候看着小屁孩一瘸一拐地逃出狼窝多不好！等下！不是狼窝啊…
我日。
北里有些痛苦地抹了把脸。
自己把自己带入心怀不轨的设定里去了。
“北里。”夏轻突然叫了他一声。
北里闭着眼恩了句：“大好几岁呢，叫哥。”
叫哥好点吧？能拉开点差距吧？
夏轻疑惑了下，马上改了口：“哥，我有件事不明白。”
“说吧。”
“就是，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夏轻看着地面，“我多招人嫌你也知道的，每个人看我都觉得倒霉，可你真的是…除了爷爷奶奶之外对我最好的人了，我们总共也没见过几次，你对我这么好，图什么呢？”
这个问题夏轻不是没想过，北里出现得太凑巧，还很频繁，好像在他人生的浑水里面加了另一注浑水，却意外发生了点化学反应，感觉可见度清晰了一些。
不过不知道这种化学反应好是不好，因为夏轻现在有点依赖了。
放在之前他还能理所当然地忽视一些问题，或许北里是闲的，或许北里有颗侠义心，但自从那个吻之后，他难免自作多情地有了另一种怀疑。北里有些不合时宜地笑了笑：“南恒对你不也挺好的吗，项链收好没？”
夏轻啧了一声，抬手往北里肚子上砸了一下。
“小屁孩，手上没轻没重的。”北里哼着声，“没为什么，我看你顺眼，乐意对你好，不行？”
夏轻没说话。
“好吧。”北里睁开眼，把胳膊也放下了，严肃地看着夏轻，“我那点破事你都知道，我只是觉得你和刚出完车祸那阵的自己很像，倔，不服气，又束手无策…我心疼你，但是又佩服你，你比我硬气，不过比我蠢，比我更不知道该怎么办。”
是吧，就是明明知道这样不正确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茫然地去走那条一看就知道是错的路，还头也不回地一条道走到黑。
“我觉得我能帮你，能拽拽你，就这么简单。”北里深深看了夏轻一眼，发现他有些失神，伸手扯了把他的袖子，“至于其他的，我只是拿你当弟弟，那天我单纯就是想逗逗你，没有别的想法。”“哦。”夏轻反应了好久，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以后我们就还这么处着，跟之前一样。”北里说。
再次沉默下来的气氛有点古怪，但夏轻动都没动过，就这么保持着奇怪的姿势坐在沙发上，眼神空洞洞的。这番话让他有点不舒服，因为北里像在拉自己一样拉他，因为北里又一次直戳他脊梁说他错了，因为北里把他最不好意思的怀疑摊出来直白讲不留情面，总之有点不舒服。
半晌他才挪了挪屁股：“我们下次还是别聊这么走心的话题了。”
“恩。”北里应着，“挺奇怪的。”北里这人特别好的一点就是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这会儿云淡风轻还能顺便带夏轻出去搓一顿。
“泰国菜吧？这边新开了一家餐厅，听说不错！”他招呼着方向盘有些兴奋地说。
夏轻看了眼自己包成一团仿佛木乃伊似的脚：“随便吧，我打个电话给家里。”
餐厅离得不远，但是和一职挺近的，坐在靠窗的位置就能看到一职那个巨大的时钟，秒针快马加鞭不停跑着。
别人桌上的菜肴十分诱人，看着都香，让
原本不太饿的夏轻也忍不住馋了起来。
北里点菜挺随意，总结下来就是这个也来点那个也来点，最后点了满满一大桌，也不怕吃了晚上不消食。
“啤酒来两瓶！”他喊了声。夏轻顺着回头看向老板娘，转回来悄声说：“我不喝，明天下午就返校了。”
北里一摆手：“我喝。”
“你还要开车！”夏轻瞪了瞪眼睛。“靠。”北里舔了下嘴唇，“不要啤酒了，来两杯果汁！”
和北里吃饭其实挺爽快，一顿下来感觉撑了不少，夏轻想站起来消化消化都不行，只能塞着肚子坐着。“走，出发。”北里把钱结了，出来后招呼了下胳膊，像是草原上套马的汉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