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皇宫。
才刚结案,就又闹了起来。赵钦尽管没想着,要保下封晦和全启云的名声,但朝廷的颜面他还是须要顾及。所幸外面所传的真相,只说这两人因楼家女勾引封示,因而记恨陷害楼家,没有人深究原因。
刑部尚书聂同,大理寺卿孙斤,以及文箕都站在大殿里,等着皇帝下旨。赵钦先亲切地关心了一下各位官员的近况,随后话语一转,转到全启云案上。
“这案子的后续,你们怎么看?”赵钦问道,“孙卿,你是主审,你先说。”
孙斤一早就想好了怎么回答,他仍旧沉吟片刻,表明自己是思考后才开口,他说:“陛下,查案子就是这个样子,既然有人犯了案子,就一定会有人查出。因此,在下官看来,这件案子一定不止我等看出其中的关键。”
赵钦讶然道:“孙卿的意思是,还有别的心怀不轨之人,暗中关注此案?”
孙斤躬身回答说:“无论是不是真的有人,在暗中关注此案,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处理后续。依臣愚见,广定侯和全老即便做了错事,也于国于家无害,无需治罪。”
赵钦转头又问聂同:“聂尚书,你呢,你对此案有何看法?”
聂同则直截了当地回答说:“广定侯和全老没有触犯大吴律例,而杀人的凶犯已经认罪伏法。”
“你们说的朕都知道,可要怎么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赵钦惋惜地说,“封晦与全清越都曾经与朕一起执戈披甲,战功赫赫,他们就算背地里做了这件事,但也不是罪无可恕。”
孙斤说:“微臣只是按律审案,绝对没有误判。”
“朕知道,尔等都是国之栋梁,自任职以来,绝无判错。”赵钦叹了口气,说,“文箕,朕命你督查此案,你怎么说?”
文箕双眉微蹙,说:“奴婢奉命督查此案,孙大人与聂大人,查案时剖析毫厘,擘肌分理,无任何遗漏,最终审判也合情循理。除此之外,在今年新选拔的官员中,有一位也牵扯到此案中,他也协助查案,十分出彩夺目。”
赵钦表现出十分感兴趣的样子,就像他完全不知道这件事一样:“谁?”
“此人名叫平鸷。”文箕冷冷清清说,“祖籍幽州范阳,在会稽长大,原定外放吴郡海盐县为县令。”
孙斤和聂同细细说了他们各自对平鸷的评价,总之都是一个意思,这小子是可造之材,须要磨炼。
“平鸷,朕有些印象,他是平幽子的儿子,正则堂高徒。”赵钦笑道,“听你们三位对他评价如此之高,仅仅让他当个县令,是有些屈才。”他从龙椅上下来,踱了两步又转身:“不如这样吧,他既然有办案的天赋,那就让他担任大理寺丞,从六品。这起点,不低了。”
随后又谈论了一会儿案情。两人都是干实事的官,不会阿谀奉承歌功颂德,讲完了案情后就都不再吱声,于是赵钦就让他们各自回去。
孙斤和聂同都叩首告退后,殿里除了伺候的太监宫女,就只有赵钦和文箕,还有总管太监弘冰替。
赵钦扫了文箕一眼:“你怎么了?”
文箕常年是一副不冷不淡的脸,让别人拿不准他在想什么,赵钦很不喜欢他这样。
他恭恭敬敬地说:“回陛下,平鸷是个人才,为何不让他直接入六部历练?”
赵钦:“这是荣王的意思?没想到,他还挺看好平鸷。”
文箕正打算说什么,却收到弘冰的一个眼神,意思是让他闭嘴,文箕就心领神会地什么也没说。
赵钦陷入了沉思,丝毫没注意他们两个人的小动作。他想了片刻,说:“就先让平鸷去大理寺。”既
然他是个人才,就不要让他早早决定要选哪边。
文箕:“是。”
“还有一件事。”赵钦难得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文箕,你这就回荣王府吧,礡儿他昨日就派人来催过,要你回去。”
文箕的神情极其不自然:“是。”
徐楠一把抢过平鸷手里的任状,略略看过,他咂咂嘴说:“啧,看吧,出头鸟儿,打的就是你。我还想让我大哥托人找关系,也把你塞进哪里当个闲职。嗳,谁叫你爱出风头,你就乖乖去大理寺断案子去啰。”
“求之不得,断案子什么的,可比让我夹中间好受的多。”平鸷又把任状夺过来,细细抠了一遍字眼,“皇帝陛下可是看在我爹和师尊的面子上,赏了我一套大宅子,白得了这么一笔房产,还有赏银,我做梦都能笑出声。”
话是这么说,平鸷心里清楚,当年平家为国覆灭,先帝赵钟下旨说优待平氏后人。赵钦这么做,是情理之中,任谁也不会让功臣之后穷困潦倒。再说,住在徐楠家总不是个办法,有人不想看见他与姓徐的人亲近,毕竟徐梧的后面是安王赵磐。
赵钦最终操控舆论,大肆宣扬北魏楼家挑拨两国关系,故而被封晦、全清越处理。这二人引咎辞官,以示悔过。
“你这就搬出去?”徐楠搅起了手指头,“虽然知道你不可能在我家一直住下去,但你这么快就要搬走,我还挺舍不得的。”
不正经的人一说煽情的话,就很容易让别人感动。平鸷刚想说一句“好兄弟,闲了一起嫖”,就听徐楠哭哭啼啼地说:“这下我再去希声坊,没法拿你当幌子了。”于是平鸷又把那句话硬生生憋了回去。
皇帝赐的宅子,没几天就已经完全收拾妥当,环境雅致怡人,庭院不大不小。三个打杂下人,还有两位厨娘,都是轮流当值。平鸷有些怀疑,赵钦怕是老早就准备好了地方,就等着自己下山出仕。
乔迁那日平鸷也没请几个人,徐楠兄弟,之前有过交集的聂同,以及自己未来的上司孙斤。他还请了文箕,但那日刚好荣王病情加重,文箕一直照顾荣王,就没能来,但送了一份很得体的礼物。
当晚酒席散后,子都派人送了帖子来,说要替平鸷祝贺乔迁之喜。平鸷已经喝了个半醉,正躺在榻上闭目养神,一听子都来信,他立马起身。
几个下人一看,自己的新主子,就这么急不可耐地去见一个小倌儿,顿时一个比一个搞不清楚状况。而平鸷却丝毫不在意他人眼光,打扮得人模狗样儿,兴冲冲去了梦珴楼。
他在路上琢磨,子都总是看自己不顺眼,上次还被他冷嘲热讽一番,今日请他去,应该是肖愈逼着他下的请帖。
平鸷越想,越是喜不自胜,数日不见肖愈,今日要好好叙一叙。梦珴楼这地方都被他摸熟了,不用下人招呼,平鸷就上了楼。
站在子都房门外还未进去,平鸷就听见笛子的声音,是一首他从未听过的曲子。门没关,平鸷轻轻一推就开了,是肖愈正在吹笛子,屋里只有他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