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你醒了。”子都正烧了热水沏茶，满屋子都是茶香，“你可真沉，我昨晚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你拖到榻上，结果你还抢了我的位置，我只好就在隔壁胡乱凑合了一宿。”
平鸷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昨晚明明是肖愈扶我上榻，你就坐在桌子上看我撒酒疯。”
子都为自己斟了一杯茶：“我说你还醉着没醒吧，哪来的什么肖愈？昨天你非逼着问我说子充是谁，我只好拿出我的易容/面具戴上，告诉你子都子充都是我一个人。你果真喜欢的只是我那张面具，我一戴上它，你就抱着我不撒手，还说要带我回去见你师父，要禀告他老人家，说这辈子非和我在一起不可。”
平鸷不紧不慢地下床穿好衣服：“你以为这样就能骗我？水在哪儿？”
子都拍了拍手，就有一小童提了水进门，服侍平鸷洗漱。
“你不信我？那你满屋子找找，看看除了你和我，是不是还有昨晚第三人来过的痕迹？”子都摇头叹气道，“人就是只相信自己所认为的事，反倒将事实真相弃之不顾。”
平鸷擦了脸漱了口，坐在他身边，慢悠悠地说道：“这也是查案时经常会遇到的问题，你若说谁有罪，就要有证据证明他有罪，而不是找证据证明他无罪。同理，你无法证明肖愈他来过，也无法证明他没有来过。”
“强词夺理。”子都哂笑道，“你确定要和我耍嘴皮子功夫？我可是生意人，最不喜欢的就是吃亏，哪怕是一丁点儿的亏。”
桌上摆了几样茶点，平鸷不客气地拿来享用：“既然要做大生意，就要有所舍去，你确定要和我计较这些？”
子都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我怎么听着，你比我还像个生意人。”
“我也觉得自己很有做生意的天赋，可惜没本钱。要不咱俩合伙，你出钱，我出谋划，盈利后你分我一杯羹？”平鸷笑得有些阴险，“我以后是要做官的，而且官职肯定不低。你搭我这条线，只有利没有弊。”
这房里明明很暖和，子都却觉得背后寒气恻恻，清醒时的平鸷简直是黑心两个字的代表。
平鸷继续说：“我也不要许多银两分红，每逢休沐，我就来一趟梦珴楼，只要肖愈一人作陪就好，这样如何？”
子都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你怎么就这么固执？”
平鸷笑了笑，说：“嗯，就是这么固执。”
“你是无论如何都不相信，他从来都没出现过？”子都咬着牙说道。
“不信。”平鸷收敛了笑容，他绝对不相信昨晚的事都是一场梦，抱着肖愈的感觉明明那么真实，那个闷的一句话都不愿多说的人，那个板着脸却顶顶温柔的人，就是他。平鸷深吸了一口气：“你保管的那支笛子呢？”
子都有些生气：“扔了。”
平鸷：“不要赌气，拿出来给我。”
“真的不在我这儿，我没骗你。”子都认真地说道，“吃了茶点就快点走，我看着你就来气。”
平鸷厚着脸皮说：“不是昨天还说，你特别喜欢我的脸么，怎么今日就变主意了。”
子都故意噎他：“你没听说过婊/子无情么。”
平鸷被他这句话弄得没了脾气，他从来没把子都当成卖身的小倌儿，虽然他说话特别气人。平鸷长叹一声，说：“别胡说八道，经过这几次接触，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你不想见我，我这就走。等肖愈回来，你给我来个信就成，我不会来烦你。”
子都颔首，呆坐了半晌才说道：“嗯。”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有人敲门，子都问了句什么事，就听外面的人说：“平公子，徐府的人来寻您回去。
”
“我知道了。”平鸷应了一声，又对子都说，“知道你看见我就烦，我这就走，你别生我的气。能见到他，我很感谢你。”
他刚走到门口，却被子都喊住：“平敛翼，你知道你下山是要做什么么？张口闭口都是肖愈，你就没想过别的人、别的事？”他的声音明显带了怒音。
平鸷缓缓转过身，说：“我是被赶下山的，那时师尊说让我去官场，想做什么做什么。回想以前，自从赵钦登基，师尊就没为他做过什么事。什么百年正则堂，只是一个有名无实的称号。我刚下山时浑浑噩噩，想着反正天下安泰，烽火无影，缺我一个又何妨？于是在这般心态下，我只求得过且过，只想找到肖愈，哪怕是找到他的尸骨。
“意外牵扯到全启云案里，发现肖愈的线索，这让我又惊又喜。肖愈平安归来，这是上天对我的恩赐。但也是因为他，我才想明白我到底要做什么。正则为庙堂，灵均为江湖。可仔细一想，庙堂与江湖，正如江与山。江山江山，怎么能分开？”
子都的火气更大了：“满口道义，却是一点实用都没有！我从你的话只听出一个意思，之前你心如死灰，直到肖愈回来，你才算活过来了是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平鸷眉头拧了起来，“之前我师尊并未嘱咐我要做什么，现在想清楚了，我身为正则堂之人，就该为江山而穷尽一生。不为什么，宿命而已。但我尽我的职责和我看重肖愈，这两件事没有冲突。”
子都向他翻了个白眼，这一动作让平鸷觉得有些莫名眼熟。他黑着脸沉吟不语，直接将平鸷推出了门外。在他狠狠甩上门的时候，还骂了一句：“衣冠禽兽，斯文败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