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当空,微风轻拂,木屋一卧清冷幽寂,一间烛光明亮。
由于房门开着,屋里的烛火不受外物侵染,打了一束在廊坊里。
纳兰夜灼已经睡下有一会儿了,他那间客房里除了透过窗而洒进去的一点月光,安静的呼吸可闻。
一道人影静静地站在有烛光的廊坊下,白衣衣袂摇动,侧脸被烛火映的温和轻柔,又莫名染上了点月色的清幽。
妄初——桃夭眼神深邃的盯着纳兰夜灼所在的卧房,嘴唇微抿成了一条平直的线,细看之下,他略微垂下的眼睫在小幅度地抖动。
面容分明是少年模样,可那眼睛深处里的东西太过翻动人心,犹如无终无止、无岸无泊。
半晌,他手指神经似的痉挛了下,也把飘在荒芜里的思绪扯了回来。
不知是不是这里真的常年只有他自己,他不太暴露在阳光之下,又或刚经历了两道天雷而身体虚弱。他脸色、脖颈、甚至是手指关节都透着一股病态的苍白。
乃至于让他看起来,身上没有常人应有的烟火气。
“灼华。”声音突兀的闯进神识,熟悉的名字霎时激起了多年毫无波澜地千层浪,令人头皮发麻。
脑海里的人都不是如今的模样,成人的脸孔似更让人着迷了些,而那时的情景,桃夭还记得一清二楚。
方才一场血战让他们身上都多多少少带了伤痕,他牢牢抓住厌灼华的手,声音轻且微微发着颤:“收手吧。”
简简单单地一声称呼,让面前的人缓缓抬起了眼。厌灼华用终年泛着血气的眸子看他,“啷当”一声扔了惊绝。
他道:“好。”
“我犯下罪责,”桃夭握着他的手紧了又紧,眉眼间的担忧与沉重舒展了些。他轻声道:“应去领罚。”
“嗯,去吧,”大约是想要安抚,厌灼华短暂地扯了扯嘴角,他反握了下桃夭的手,垂下眸子,遮住了眼里那经年不散的红。“我安心等你回来,与你隐林,这是之前应允过你的。到时上下之分还可再打一次。”
说到这他又若无其事地笑了笑,不过转而那笑里又带上了分杀气:“但你若不能平安归来,我和长谈便一日不可和解,必亲手取他性命。”
“当”地一声,不绝回鞘,桃夭点头,道:“好。”
两次问答,两次承诺,桃夭心下安定了些,他转身就想回九重天,打算尽快领了处罚,除了神籍,自此天庭再无不败将神、再无南征。
只是除神籍之事,他还未曾告知于厌灼华,待事情尘埃落定不迟。
下一瞬,厌灼华却语气带有异样的喊住了他:“阿夭。”
惊绝剑还落在他脚下,没有点让世人闻风丧胆地煞器所该有的样子。
桃夭顿住步子,回身看他,厌灼华只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轻笑道:“速去速回。”
兴许是脸色太过苍白的原因,竟让那笑染上了一丝决绝、挥别的味道。但当时战况还在,桃夭无暇顾及太多,只下意识的按了按心口,便连忙点头消失在了原地。
只是无暇顾及太多,以后也不必再顾忌了,残忍只是瞬息之间的事情。
命千万天兵收战,桃夭自己着手脱下那一身银色战甲,愿受雷刑。
天谴自到中途,心悸惊慌大片涌上心头,致使全身冰凉,毫无温度,压不得盖不过,竟是比跟了自己万年的那一身战甲还要冷寂。
情急之下,他猛然挣脱束缚重回凡世那木屋前。却亲眼见证了厌灼华灰飞烟灭、元神消散的噩魇。
而天族太子长谈殿下,自始至终站在一侧,冷眼旁观无动于衷。
“厌灼华,你混账——”在长谈的阻拦下,桃夭红了眼,目眦欲裂,竟与厌灼华那天生泛红的眼眸别无二致了。
对此,厌灼华只轻飘飘地给他留下了一句:“我心悦你,是真心的。”
长谈则还是厌恶极致的冷漠:“荒谬至极!”
地上的惊绝最后都没有被主人捡起来,仍旧孤独地躺在地上,在骤风平乱而起的时候,泛着极冷的光,似是在和人比谁更加冷漠。
那天,长谈和厌灼华说了什么,之间又发生了什么,桃夭至此都不知晓,也不敢知晓。
他只记得,最初时,惊绝现世,六界变七界,天下不稳,不绝迎乱而出。如今,惊绝落了地,不绝回了鞘,七界重回六界,四海平宁。
可他却痛失一人,再无安定之日。
“……”
“叮当”,纳兰夜灼屋里发出了一点声音,在沉默的夜色里,犹为明显。
听声判断,响动在地面,大概是那只狐狸睡觉翻身碰到了什么东西吧。
桃夭收敛了不知飞向哪里的目光,再次定定的把眼睛挪向了隔间。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他不愿再待在原地,抬脚走向了紧闭的屋门。
“吱呀……”
他推门的动作很轻,月光随着缓缓而打开的门倾洒进屋里,给地面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银色。
让桃夭的神色都不自觉地跟着柔软了下来。
靠近里侧的纳兰夜灼睡的很熟,开门这点轻微的动作丝毫没有影响到他。桃夭没有往里面走,他视力极好,能完全看到床上人的睡颜,甚至能看清他不知梦见了什么而微微翘起的唇角。
他眉毛清秀修长,带着点冷淡,又散发着些诱引。
桃夭心下颤了颤,呼吸轻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