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想着,荀丹继续琢磨新取出的青铜盒。他尝试着将各个梅花匙按入匙孔中,发现不论是哪一枚都能很好地与匙孔嵌合,而且入匙以后,能够将梅花匙向平面的任意方向转动。他翻来覆去摸索研究一轮以后,啧了一声抬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定向锁,开起来很是费事。”
莫秋雨好奇道:“方才就想请教阁下,这些什么锁什么锁,究竟是怎样一个说法?”
师天徒亦掩不住求知欲,附和道:“在下曾在不少书籍中涉略一二,奈何纸上得来终觉浅,亲眼所见方觉不可思议。”
“这个啊,对外行人来说确实有些难以理解。”荀丹摸了摸下巴,“我捡简单的说,并非所有锁都需要钥匙才能打开,需要钥匙的锁,也并非一把钥匙就能开。就拿刚刚那道锁来说,它整体是一个无匙锁带着密锁,需要依靠不同力度配合不同角度的拍打敲击震开盒中锁簧方能打开。而这无匙锁中又掺了暗门锁——不得不说这个暗门设计的特别巧妙,常人都不会想用来开第一层锁的梅花匙竟会是第二层锁的暗门,不设法取出来无法打开盒子。”
说了半天,荀丹不免感到口渴,这才发现自己连杯水都没有给客人准备,忙道了声抱歉,到屋外井里打了壶水,挑拣了三个还算完整的杯子放到桌面来。面对荀丹的客气,莫秋雨二人扫了眼沉淀着灰尘的杯子,出奇一致地表现了“受之有愧”。
荀丹没那么讲究,润了喉咙继续说道:“这定向锁不似第二层那样综合了好几种不同的锁,但它有八枚钥匙,我需要仔细辩听才能确认正确的排列方式。这可能需要花上好几个时辰,如果你们不介意,就在这儿等吧。”
一听要枯坐好几个时辰,莫秋雨脸上两条眉毛都揪成一团,可即便心中不愿,他还是老老实实表示他就在这里守着,等盒子里头的东西取出来以后好回去复命,而师天徒先走一步,回去报告雷元江事情进展。
师天徒回到欧阳府后,四处不见雷元江身影,寻回央夜阁时迎面就撞上洛戈,不等他开口,洛戈一把抓住他道:“师公子,你来得正好,雷叔正打算让我去找你,快进来吧!”
师天徒尚未反应过来就被拉入屋内,房门一开,屋内两人霎时回头,雷元江讶然:“这么快?”
“不是的,师公子恰好就在外面。”洛戈解释着,待师天徒入内,他重新阖上门,“雷叔,我在外面给你们看着。”
雷元江应了声,把手里物件搁在桌上,对师天徒招手:“师公子你来,看看这是什么?”
师天徒走上前看,桌上是一方似曾相识的卷轴,从右往左、从上往下分别是四纵四横一并十六个经卦。他目光扫见桌脚下放着一盆颜色灰褐的水,忍不住拿手去摸卷轴表面,感到纸张半干未干,指腹沾了灰色,仿佛褪色的墨迹:“发生何事?”
雷元江笑笑,看了罗谷雨一眼:“托罗小哥的福,他发现那纸祖训上有掺药粉绘制过的痕迹,所以今早特地调了药水拿来浸泡。果不其然,纸上墨色晕开以后,留下了这些记号。师公子,听闻你精通周易八卦,不知纸上所绘究竟是什么意思?”
“略懂而已,谈不上精通。”师天徒谦虚着说道,反应过来后略感诧异,“怪也,在下似乎从未曾与旁人提及过在下研习周易……”
雷元江始觉自己说漏了嘴,忙咳嗽一声掩饰过去:“这并不重要,师公子还是先看一看其中意思吧。”
师天徒不疑有他,遂拿手指道:“哦,这只是四组十六个卦文罢了。你们看,依次下来是分别是——乾、巽、震兑;坎、坤、坤离;离、震、坎震;兑、艮、乾坎。”
“喇喜?”罗谷雨茫然,顿了顿重复一遍,“喃意思?”
“嗯……从不同方面去讲,能够有许多不同的意思。若是卜算吉凶便是爻文卦象,若是判断方位便是南北指向,若是推算风水便是正反阴阳——”
“且慢!”此番话下来,不懂周易之人听得头大如豆,雷元江摆手,“旁的不论,若是依师公子所看,会是其中哪种?”
师天徒想了想,将拜访荀丹之事与雷元江和罗谷雨述说一遍后,再侃侃道来,“依荀兄所说,第一任家主欧阳寒程曾是盗墓者,所以依在下看,卜算以及风水是不大可能的。可要说是方位,却又有先天八卦方位以及后天八卦方位之分。”
师天徒环视房内,将搁置在一旁的纸笔拿到手中,挥毫写下六列方位递予雷元江:“不出意外便是这些其中一个,当然,这一切只是在下个人的推测,也可能并不是这么回事。”
雷元江伸手接过:“哎,师公子千万莫要妄自菲薄,如果没有你,我们可是哪怕一点头绪都没有。”
师天徒一手行楷浓淡相宜、轻灵飘逸,雷元江粗略看去便觉赏心悦目,不由拿唐申常写的隶书作比较,纵使不情愿也不得不说上一句,隶书工整端正有余,一笔一划上却过于郑重,在意境上失了行楷的洒脱。仔细想想也是性格使然,常说字如其人,隶书讲究稳重,讲究“蚕头燕尾”、“一波三折”,自家侄儿性子不也正是进退有度、左右有局吗。
再说了,若自家侄儿在这儿,未必就需要用到旁人。雷元江就像天下所有家长一般,对自己的晚辈充满了盲目的信心。而信心过后,他又开始担心唐申的安危,一日按三顿饭地想这人什么时候回来、路上会不会遇到危险、天凉有没有加衣、赶路有没有忘记按时用饭等等。越是细枝末节,越是牵肠挂肚。
不经意间又开始走神,雷元江回神后叹了口气,将纸张递回给师天徒:“我多有不便,还需劳师公子带着洛戈走上一趟。”
“自是尽力。”虽然此事与他无关,师天徒由始至终没有多问半句,更没有表现出半点不奈烦不情愿。
三人洽谈完毕,各自离去。
罗谷雨回到自己房中,开门之际侧身一躲、伸手一捞,将龇着獠牙打算偷袭他的白蟒逮住,然后随手打个结再把白蟒的尾巴尖塞进它自个嘴巴里,扔进放药草的竹蔑篓,扣上盖子。
只见好好一个整洁的房间,而今四处堆着各式各样的药草,不少甚至是令人闻之色变的毒草。唯独床榻前留有小片空地,放置着数个酒坛,酒坛上贴着的红纸已经隐隐褪色。
罗谷雨盘腿往地上酒坛堆前一坐,掀开一个酒坛的酒盖便把手伸进去,从中摸出一只巴掌大小通体黑褐的蝎子。蝎子在半空中扭动几下,身上有其他昆虫零碎的断肢掉落,因为被他捏着尾节无从攻击,挣扎无果片刻安静下来,倒也乖巧。
罗谷雨随手扯了根长草逗弄两下,腻味了便丢进关着白蟒的竹篾篓,也不去看两个不同种族的生物如何争夺生存空间,支起一腿撑着手肘,托着侧脸,似乎在发呆,又似乎在思考着什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