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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程密藏·十(1 / 2)

莫秋雨这一等,足足等了近两个时辰,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黑甜乡中酣睡之际,似乎正梦见自己带头破解了秘藏,将金银财宝神兵利器拿到手献给雷元江后,众人对他不吝赞扬,雷元江更是扭头教训目露羡慕嫉妒的雷越道:你要是有雨儿的一半就好了——

他还没来得及得意,忽听天外传来一声大喝:“狗蛋儿,快来修个锄头喂,明早就要使啦!”

美梦被惊醒,莫秋雨浑身一个激灵,哐当一下从板凳上摔到了地下,刹时间出了满头的冷汗。他狼狈地爬起身,抬眼看去,原来是有人手提崩角的锄头推门进了铁铺,瞧见他还善意地笑笑:“哟,小伙子怎么躺到地上咧?”

莫秋雨面色一红,连忙爬起来,拍了拍身上尘土。他转身看,荀丹整个人都贴在那方青铜盒子上,神情肃穆地扭转梅花匙,听到有人进门的声音,头也不抬地挥了挥手:“等等、等等,再给我一刻钟、不,半刻钟!”

话音刚落,手里梅花匙“吧嗒”一下便扣进了锁孔,荀丹面色一凝,坐直身抬手去触盒盖,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将其掀开。盒盖开出一条近手指粗细的缝隙时,他眼尖地瞅到盖子底部与内部连着一根发丝般的细线,立刻停住不动,朝莫秋雨道:“小兄弟,快替我找把剪子来!”

莫秋雨在屋里子绕了圈,荀丹举着盒盖举的手都泛酸,他才好不容易翻出一把大小合适的长嘴剪子递过去,凑到桌前屏息定睛细看荀丹动作。

荀丹双手变换了好几次才勉强单手抓稳盒盖,另一只手持着剪刀剪断细线,终于把盒子完全打开,一时间竟是忍不住从凳子上蹦起来来仰天长啸:“哈哈哈哈,老子终于把它打开了啊!”

入门的农夫抓了抓脑袋,不解两人神神叨叨的诡异行径,就像是习惯了荀丹的不正经,把铁锄往显眼的地方一放,摆手往回走:“狗蛋别疯啦,赶紧修好的,明儿请你喝酒。”

荀丹也不知道听见没听见、在意不在意,张口就应了声。

盒子打开以后,内膛四壁一片朱红,被剪断的细丝顺着底部中央一个米粒大的小孔一直深入盒子内部,想来便不是什么美妙的机关。盒子里放着一份整齐折叠的布帛,莫秋雨伸手去取,被荀丹拦下:“等等,你就不怕上面粘有毒?”

莫秋雨恍然大悟,从怀里掏出鹿皮手套戴上再移出布帛,露出盒底一幅誊有字的八卦。荀丹免不了投以诧异的目光:“你怎么准备的这么齐全,早知道有这个情况?”

“并非如此,只是我们霹雳堂人人随身都带着鹿皮手套,”莫秋雨一边说着,一边翻开布帛,见其中框框条条,俨然是一张地图,当下他便吃惊道,“这莫非是那秘藏所在的地图?”

莫秋雨上下左右细细看个遍,颇有些哭笑不得:“算是哪回事,我等连秘藏地点位于何处尚且不知,给我们一份地图又有何用?”

“嘿,知足吧,总比没有来的要好。”荀丹伸了个懒腰,扭了扭低垂了一个多时辰的脖子,僵硬的颈椎发出仿佛老锈铁轴转动的咯吱声。他走到全屋唯一一个完好的木柜前,用挂在颈上的钥匙开锁取出一座铜人像,然后递给莫秋雨:“小兄弟,这个你拿回去给你们雷当家的。”

莫秋雨接过铜像,心中有熟悉感升起,问:“这是?”

“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清楚,不过它随着我爹最后一封信寄过来,我想或许会有什么用途。”荀丹一指火炉旁堆成小山的漆铜铁疙瘩,“我先前做了许多模样相似的铜人,本想要拿到奇珍铺或者当铺,叫他们看看这大概是个什么东西,结果仍旧没人知道。”

荀丹摊手:“这东西留在我这儿没有用处,你们拿去指不定还能派上用场。”

莫秋雨反复打量手中铜像,观其表面油亮、手感圆润,上面雕刻的人形面目虽然模糊,却可以看出该衣着与他所知道的任何服饰迥同。莫秋雨拿在手里称了称,抬眼看荀丹:“那么……阁下如此帮助我们,所求何物?”

“聪明人。”荀丹打了个响指,他背着手在莫秋雨面前来回走了两圈,而后道,“荀某有自知之明,若不把我知道的线索与你们说,凭我个人的能力想要调查出真相那是难之又难。”

莫秋雨道:“你何不直接与欧阳家合作,他们如今掌有整个欧阳家,也想知道当年奇案的谜底,调查起来更是方便。”

“欧阳家?算了吧,我一个没有靠山没有背景的人知道了他们家秘藏的消息,他们能不把我利用彻底后杀人灭口?”

“你不信任欧阳家,为何信任我们?”

“因为我们没有直接的利害关系。”荀丹摊手,“我是外人,若是与欧阳家说关于他们家秘藏的事情,他们为保住秘密必定铲除异己杀人灭口,而你们也是外人,不会为我知道别家秘密这件事情动手。况且我对秘藏是什么并不感兴趣,更无意与你们分那秘藏,这就没有利益上的冲突。”

“这么说来,阁下岂不是别无所求?”

“所求还是有的,我只要一个答案。”荀丹伸出一根手指,“我要知道当年是怎么一回事。”

莫秋雨挑眉:“仅仅如此简单?”

“不论你信或者不信,就是如此简单。”荀丹重新落座,与莫秋雨对视,“回去吧,把我的话带给你们雷当家,让他来决断。”

“哼,既然如此,你的话我自会带到。”莫秋雨抱拳,提上一干事物起身离去。走至大门口时,他突然想起为何会感到铜像有些熟悉,扭头问:“对了,那些人为何要唤你‘狗蛋’?”

荀丹拿起先前农夫留下的铁锄,听罢莫秋雨所问,尴尬道:“靖安不是什么大城镇,老百姓里头懂字的不少,当年入户籍的时候,户籍官把‘荀’字写少了一笔,写成了‘苟’,所以就……”

莫秋雨一时绷不住脸,忙咳了声掩饰笑意:“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莫秋雨快步回到欧阳府,在客房觅着雷元江,将事情始末细细说了一遍,再将地图和铜人交予雷元江。雷元江看着那份颇为详细的地图,与莫秋雨有同样的感慨,摇头笑道:“地方都没有找着,地图又有何用?也罢,终归是要用到的,是早是晚都无妨。”

“雷叔说的是,接下来只要找到藏宝地点,依靠这份地图,我们就能毫无惊险地得到秘藏。荀丹说他对秘藏没有兴趣,欧阳家对我们此时进展更是毫无知觉,也就是说我们无需将所得与他人分享。”

雷元江扫他一眼:“我何曾说过我们此行目的是那秘藏?”

莫秋雨怔了怔:“雷叔此言……何意?”

“秋雨,你还年轻,有这样的想法也是理所当然。”雷元江放下地图,褪去手套随意扔在桌面,口中教育道,“但有些东西,不是自己的那就不是自己的,我霹雳堂绝不会有强夺他人东西的匪类行径,明白了吗?”

莫秋雨浑身一震,低头:“秋雨明白了,谨记舵主教诲。”

雷元江拍了拍莫秋雨的肩膀:“秋雨啊,你是你爹的好儿子,既聪明又懂事,雷叔平心而论说一句,你比我家那孽障好上不止一倍。但是你知道为什么你爹不教你他惯使的刀法,而是让你随着泷儿学拳脚吗?”

莫秋雨想了想,道:“秋雨以后会是小泷的下属,自然处处跟着小泷。至于为什么……秋雨未曾想过,还请雷叔解惑。”

“呵呵,这里面有一段故事。”雷元江拉着莫秋雨坐下,缓缓道,“你爹曾跟过我父亲、也就是你们老舵主走南闯北,不以严格意义来论,算得上是‘三朝元老’。他年纪尚轻的时候也是个轻狂的脾性,因为学有所成渐渐闯出了名头,从此盛势凌人的事情没少做,一言不合更是大打出手,常结仇惹麻烦。后来一个不留神踢到了硬板,与一个名不经传的高人交上了手,百来个会合下来,他两把吹毛断续的刀愣是连那人衣角都挨不到,那人只凭拳脚就将他打趴在地。”

“那人便教训他道:刀剑虽锋利,却无眼,不分敌我是非。而拳脚有情,打在别人身上,你自己也会痛。会痛,也就明白什么时候叫做分寸,什么叫做藏锋,什么叫做刚过易折、善柔者不败。你爹从此深以为然。所以,他想要告诉你的,是分寸,是藏锋。更是时刻谨记着自己的位置,不忘本分,不越雷池。”

雷元江的语气十分温和,全然是一副与疼爱的晚辈谈心的模样,但莫秋雨只觉如有芒刺在背、坐立难安。莫秋雨心道:雷叔这番话,分明是知道他心底对“雷越”有所不满,更是知道他明里暗里找“雷越”的麻烦!往日他与雷叔的接触不多,这些天的快活更是让他忘记了,雷叔不单是他的雷叔,更是霹雳堂的总舵主。他即使再不满意“雷越”,雷叔喜欢“雷越”,他就得以对待少主的态度对待“雷越”,并没有资格去埋怨什么!

莫秋雨咽了口唾沫,站起身来躬身道:“多谢雷叔告知,秋雨懂了。”

“懂了就好,懂了就好。”雷元江笑笑,摆手,“行了,你去吧。恰好洛戈正与师天徒寻找线索,你去帮他们一把。”

莫秋雨应是,走出房间被凉风一吹,才发现自己后背完全被汗水浸湿。不免想起莫赟长教他说伴君如伴虎,而今看来简直是金玉良言,他这点小聪明在雷叔面前简直不值一提。他暗自苦笑,这梦就是梦,他哪能比“雷越”更得雷元江的心?

少年人啊,岂知活着的人哪里能比得过死去的人,又哪里能比得过死过一次的人?

莫秋雨神思不属地走在道上,不会儿就遇见了欧阳家的大小姐朝岚与二小姐朝乐,他拱手打了招呼,正想从旁离去,被欧阳朝乐笑眯眯地拦下:“莫小兄弟,是去找师公子吗?”

“呃,是的,不知二位姐姐有何见教?”

“见教没有,见倒是见着了。”欧阳朝乐往她们来的地方遥遥一指,美目流转,有意无意地问,“师公子正与洛小兄弟四处‘闲逛’呢,不过啊,我是认为我们这府里头没什么值得一看的,哪里比得上你们庐陵雷家呢?不知道那里的香樟开的正好否,冬酒可能够起坛了吗,又有多少文人雅士登了那慈氏阁、书了多少锦绣文章?”

莫秋雨莫名闻得一股子名为妒忌的酸味,不吭不卑回答:“香樟开在五月,离现在还有些许时日。冬酒常是起坛的,一坛起了、一坛又埋下。而文人雅士……不提也罢,当今大皇子求贤若渴,有才能的人皆去一展才华,留下来的不过全是些白丁庸才罢了。所以,如若两位姐姐无事,我便不加打扰。”

这番话不甚出彩,好在滴水不漏,欧阳朝乐一时延伸不出其他话题来,用力把脚一跺:“你们这些人……”

“好了,小乐别闹,爹爹找我们还有事情。”欧阳朝岚把手一招,拉过欧阳朝乐便径直走了,连点个头道别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