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前日夜晚两位大小姐带着青衣楼的消息归来,欧阳府便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戒备,推掉了所有应酬,人人草木皆兵。
欧阳儒亦更是愁眉苦脸唉声叹气,拐弯抹角向雷元江讨主意,除欧阳朝阳外,另外三姐妹亦是话里话外无不提到这件事,殷切希望雷家能给予帮助。
雷元江故意看他们的笑话,所以对此不进行解释。他带着洛戈在身旁,与他们打着马虎眼的同时,暗中令莫秋雨带着师天徒去城东铁铺找昨日遇见的中年男子。他如此安排,一方面是他昨日从中年男子行为中看出此人对欧阳家似乎颇有忌惮,另一方面是因为他们手中八角盒的来路终究不正当,若他冒然带领一众大小去寻人,徒惹欧阳家注意。故而他令本身与他并没有什么关系的师天徒代替他出面,让莫秋雨跟随,既是保护也是暗中监察。
至于罗谷雨……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这个定律在他身上并不管用,自从在欧阳家的库房里拿到需要的草药,他便关上门自个儿捣弄去了。见他这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态度,雷元江决定眼不见为净,干脆不再去管他。
再说莫秋雨和师天徒二人提了八角盒、找了个借口去往城东,几番询问之下才在一个偏僻的小巷里觅得了中年男子所言的铁铺。中年男子早有预料到他们一定会上门寻他,故而对他们的拜访毫不意外,只是见来的仅有两个,不由感觉自己被轻视了:“雷当家的贵人多事忙,若是信不过我,不来也就罢了,叫两个小辈来此是几个意思?”
莫秋雨留意到他装容整洁,原本蓬头垢面而如今换了一套洗得有点发白的布衣,乱发也尽数扎起来,给足了雷元江该有的尊重,当下解释道:“这位呃……并非是家主不欲亲自前来,而是暂且抽不开身。”
男子哼道:“呵呵,倒也是,雷当家的家大业大,自然没有空见我这种闲人。”
莫秋雨无奈,再度开口前被师天徒拦下。师天徒不疾不徐地对中年男子作了个揖,然后道:“还未请教兄台姓名,不知如何称呼?”
“哟,读书人。”男子打量罢师天徒,别过脸去草草拱手道,“不敢说请教,鄙人荀丹,你又是何人?荀某人只听说雷当家身边左右护法公输英以及莫赟,看你年纪和模样,总不可能是莫护法吧?”
“自然不是的,旁边这位小兄弟名唤莫秋雨,在下乃师天徒,一介初出茅庐名不见转的小小人物。这些日子承蒙雷当家收留,心里过意不去,所以为雷当家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而已。荀兄有所不知,昨夜雷当家记起荀虞是何人,便与我们赞说那是一方劫富济贫的圣手神偷,今日一早便欲前来拜访阁下。只是恰恰欧阳府中人有事相询,他并不得空,于是急急遣我二人来此,荀兄何出雷当家不在意之言呢?”
这番话说的十分漂亮,莫秋雨忍不住为之侧目,暗道:着他眉目清秀、行为举止落落大方,却没想原来这样会说话?
荀丹听师天徒言语诚恳,面色稍缓,侧身让出进屋的路:“好吧,你们进来吧。”
两人步入铁铺里头,放眼一扫,铁锤火钳随意摆放着,火炉风箱上沾着不少灰尘,水槽半干不干,只有铁砧和磨刀石有经常使用的痕迹。荀丹在铺里兜了一圈,扣出两张小板凳来放到矮桌边,他自己就着地板盘腿坐下,然后道:“闲话不多说,我开门见山告诉你们,昨儿我提到的荀虞,他是我爹,至今已经失踪近二十年。”
“十九年前,我爹接到邀请函到欧阳府一聚,目的是为解开祖上流传下来的密宝之谜。虽然以当年欧阳家的信誉,不至于做出过河拆桥这类事,但做我爹这一行的心眼都多,谨慎起见,他带上我与我娘并吩咐我们潜伏在城外接应他,然后独自入欧阳府,谎称一人前往。基本每隔两到三日,我们会收到他偷偷寄出来的信,不过就这么几个月后,我们等了整整一周都没有他的消息,后来到城里打听,才知道他与欧阳府里所有人一般,人间蒸发。而他失踪之前的最后一封信,提到他们已经找到了藏宝处的入口,不日就要与欧阳府中所有被邀请来的江湖人一起去揭开谜底。此后这么多年,我与我娘都在暗中调查,可惜一来势单力薄,二来欧阳家执掌欧阳府的旁支半点不知内情,结果毫无进展。”
荀丹摊手:“自从前段时间我发现你们霹雳堂在追查这件事情,就知道时机终于到来。我也不知道你们调查出了什么,可不管你们有什么疑问,只要荀某人知道,必不隐瞒!”
莫秋雨才对荀丹所言有个大致的理解,师天徒便已理清思路,迫不及待问道:“荀兄愿意和我等合作是再好不过的,在下有一个疑惑,还望荀兄解答。”
“且说来。”
“敢问荀兄,这欧阳家祖上究竟是什么人,他们以何营生?”
荀丹哈哈笑道:“这个问题,旧年我爹曾于信中道破——这欧阳家的所谓的第一任家主啊,其实是个走地仙。这位‘地仙’在几百年前还是个人物,人称‘宝不留’,专门盗取皇陵。据说后来一次不慎失手叫官府追查到了老家,方才携家带口南下逃到靖安来。”
莫秋雨脑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雷叔多次提到欧阳家祖训中有一句‘唯继承者得’,难道这所谓的‘继承者’,指的就是盗墓?所以我等用常规的手段去查探,根本毫无头绪?如此说来,盒子上的八卦或许暗指着罗盘,这也就解释的通了……”
“哦?”听莫秋雨似乎提及十分重要而他不知道的东西,荀丹发问,“小兄弟,你说的盒子,不知是何物?”
莫秋雨把带在身上的八角盒放到桌上,顺便将昨夜雷元江与他们说的话复述一遍。当莫秋雨说到唐申提及的那几种锁时,荀丹双眸一亮:“想不到雷当家身边还有个懂行的,快快把东西拿予我看看。”
莫秋雨应声将八角盒推到他面前,荀丹当即仔细端详,倾身侧耳贴在盒面上,屈指在各个方向或轻或重地敲打。半响,他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摸着下巴思忖一阵,对莫秋雨二人道:“虽说我爹当年有许多绝学没来得及传给我,幸好这点小东西不算复杂,荀某大概知道这是如何一个解法,可……你们二人有谁看得懂上面的字?”
师天徒点头:“不才略懂一二。”
荀丹喜道:“这感情好。来,为我指一下欧寒程这三个字在何处。”
师天徒依言为荀丹将三个字指出,随即荀丹从脚下缺口陶碗边摸来一只铁筷子,对准师天徒所指用力敲过。随后他拿起八角盒,将盒身倾倒,按照乾坤、巽震、坎离、艮兑这几个方向的顺序,以均匀递增的力道敲击桌面。
说也奇怪,遭他这么一敲,原本打开第一层锁后牢牢嵌入青铜盒八个面上的梅花匙便落了下来。师天徒二人见他一连串动作十分俐落,虽不明但觉厉,忍不住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看,期待结果。
待八个侧面都击打了一轮,梅花匙全数取出,荀丹放平八角盒,将底部重重往桌面上一磕。这一磕罢,八角盒底部竟是洞开,脱出一个小一号的八角盒来!只见那小号的八角盒上勾着浮雕,侧面分别是八神兽——直符、腾蛇、太阴、六合、勾陈、朱雀、九地、九天,而八个梅花匙孔正在当中。
荀丹笑道:“雷当家身边那位说的不错,这无匙锁、暗门锁、三巴掌锁连同文字密码锁,句句都在点子上。若不是他事先提点,恐怕荀某一时也没办法打开。果然不愧是一代‘地仙’用来考验后人的物件,需要反常道而行才能找着正确的路子。对了,荀某多问一句,不知这东西你们从何得来,我过去从未听说这个物件的存在。既然关系到秘藏,欧阳如何肯轻易借予,还保存的如此完好?”
雷元江自然不会与师天徒说此物乃是唐申妙手空空换来的,所以师天徒摇头表示不清楚,由莫秋雨隐晦地回答:“以我们雷家的手段,欧阳府自然是无不应允。”
荀丹稍想,目露明了,心道:原来如此,旧日欧阳家传承未断,或许并不在意甚至根本不曾留意到此物。而如今的欧阳家,哈哈,怕是完全不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