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九,秋围当日。
卯时正刻,天光未现,洛阳城北面的大夏、宣武、广莫三门已经同时大开。当今圣上及皇族亲众经正门宣武、文武百官经侧门大夏广莫,齐聚洛阳城北的宣武场;禁卫军、中护军分守两翼,部起长长的防线,将早早赶来围观的百姓隔于外围。
由于大魏近年战势颓废,朝野民众都被带得有些情绪低落,今上为了稳定民心、鼓舞士气,便将本次的秋围办得尤为盛大,为的就是彰显天家应对内忧外患的信心与态度。
吉时一到,龙辇内的天子轻轻一挥手,广场上便响起擂擂战鼓和宣天号角,只听“咣”的一声锣响,百乘车千乘马立刻得令起行,庞大的队伍井然有序、浩浩荡荡地往洛阳北面的猎场开去。
每年的重阳秋围都是京畿地区最盛大的节日之一,近九成的百姓都会在今天赶往城北,虽说无法进入皇家猎场中去,但也能从外围望一望龙辇的金顶,远远听一听天家的鼓乐;周边还会有不少由商会、酒家和各类集社联合开办的重阳集市,届时登高、赏菊、骑射等活动样样齐全,老少咸宜、热闹非凡,可以说是洛阳秋日最不可错过的庆典了。
城南寿文里的都尉将军府今早天不见亮就送走了汝王和孟少保的两支队伍,剩在府里的丫鬟小厮们也都获得了分批告假出府游玩的机会,一个个是兴高采烈、喜形于色,准备结伴一起去集会上凑凑热闹。
孟绮今天特意起了个大早,卯时未过就已经前院后院地跑了好几趟,是备车备马又备吃备喝,为的就是要带不能去参加秋围的二姑娘去城北的集会逛逛。
想起昨晚二姑娘从梧桐栖回来后那副闷闷不乐、把自己裹在被子里的样子,孟绮忍不住叹了口气,虽然不知道二姑娘为什么突然会对秋围那么执着,但看着她那可怜巴巴的背影,孟绮还是于心不忍。虽说养伤是大事,但在情况允许的范围内,能带着二姑娘去集会上散散心、透透气也是好的,到时候遇到人多的地方,自己多注意些,别让二姑娘磕着碰着就好。
“姑娘——!起床咯——!”
等一切准备就绪,绮姐边唤边推开了西厢的门,只见房内依旧光线昏暗,孟小鱼还保持着昨晚那个姿势,面朝里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听见了声音也一动不动,一副渴睡的模样。绮姐不由笑着摇了摇头,进屋将各处的帘子一一拉开、窗户挨扇推开,一边张罗着热水,一边对床上的孟小鱼道:“姑娘,快起来吧~,咱们今天虽然去不了猎场,但还是能去集会逛一逛啊。听说今天城北的集会可有意思了,还有戏班子搭台唱戏呢!姑娘你也别难过,那秋围啊听说也没多大意思,你想想,有一众皇亲国戚围着,大家肯定连大气都不敢出,肯定还不如在集会上自在呢!”
不过床上的人不知是还在闹脾气还是睡得还沉,依旧是一声也不吭。绮姐有些奇怪,便走到床边,伸手推了一把床上鼓鼓囊囊的一堆,一声“二姑娘?”还没喊出口,就惊觉:咦、这手感不对!绮姐大惊,连忙“嚯”的一下猛掀开了被子——然而床上哪有什么孟二小姐,竟只是一堆被子枕头而已!
“我的姑奶奶啊啊啊啊!!!!!”
伴随着一声响彻将军府的惊叫,重阳的日头终于蹦出了天际。
……
与此同时,城北的队伍正在鼓乐声中马不停蹄地猎场行去。
行在最前列的自然是今上的龙辇,紧随其后的分别是静王的生母窦贵妃和睿王的生母德妃。两位皇子则骑在高头大马上,缓缓并行跟随其后,彼此不知在说些什么话题。朝臣们则是有的骑马,有的乘车,按各自品阶列队而行。
远远望着前排二位王爷的背影,有人忍不住窃窃私语:“诶,怎么独独不见皇四子的身影?莫非今上连秋围都不许汝王参与?”
旁人小声答道:“非也非也,汝王到了的,只是没有骑马而已。瞧、前面那辆杏黄顶的马车,应该就是汝王的座驾。”
“哦哦。诶、可我记得历来秋围时,皇子都需在队前骑马领行的,怎么汝王会例外坐在车里呢?”
“估计是因为荧惑守心那件事而郁郁寡欢,连马也骑不动了吧……”一人猜道。
“呵,我倒是觉得应该是今上的意思,估计是不想见到这个‘灾星’吧。”
“梁大人也相信汝王真是荧惑星君转世下凡?将危害我大魏国运?”
“今上既然都觉得是,那我们做臣子的还能说不是吗?”
旁边二人见他脸色,不禁把马驱得离彼此更近一些,压低了声音道:“听大人的意思,也是对今上放逐四皇子的事情有所异论咯?”
梁大人眉头一皱,不悦地瞪了两人一眼,夹了夹马肚子不再与二人并行,头也不回道:“重阳秋围,骑射才是重头,二位大人若是有闲谈酒话,还是等节后再提罢。”
二人对视一眼,便不再答腔,勒了勒缰绳跟了上去。
……
杏黄顶的马车内,孟小鱼戴着巾帽,身着男装,打扮得像一个小侍从。她撩开车窗帘的一条缝,既兴奋又紧张地往外偷偷瞧,“成功了!没想到竟然如此顺利!”
车内的另一人仿佛视她如无物,斜靠在软榻上,虽然穿着戎装,却没什么精神,从始至终都一直揣着手皱着眉,微微仰着头的模样既像是怒气冲冲又像是心烦意乱。
“真的谢谢你止其!”孟小鱼转过头,笑得一脸灿烂地对他道:“你真得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既然是帮了大忙,”安光甫瞥她两眼,瓮声瓮气地说道:“那便该回答我十个问题。”
嗬、这还在讨价还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