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却停下了脚步。
他的眉眼埋在阴影中,一头乌发深埋在胸前,颓废地靠上身后冰冷的墙,像被打败的巨人一般。
周渚清难过得想哭。
她不是要凶他的!
绝对不是!
她只是也跟着激动了。
一激动,她就忘记控制嗓门了。
“对不起啊鳖鳖,我没有凶你,真的没有……”她急忙上前捧起他的脸,他却再次倔强地低下头。
可那双泛红的眼终是躲闪不及,在不甚明朗的光线中一闪而过,像猛兽舔舐伤口时不愿叫人看见的那一缕自尊。
是啊,自尊。
他这敏感又故作强大的自尊心,怎么能允许他就这样没出息地流眼泪呢?
可是……可是刚才那一瞬间,他真的产生了从未有过的懊丧和难过。
多少年来跟她笑啊闹啊,真的没有这样过,真的没有……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
可这终究不是他一个人的事。
他低垂着脑袋,声音像从唇边游溢出来,虚弱无力的:“周小清你也想想办法好不好?不要跟我这样……”
“对不起。”
“你想办法。”
“我想,我有想。”周渚清急急地点头,心脏忽然地揪紧,她难过地皱下双眉,“对不起……我真的好自私……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是不是因为跟裴娜的事情?”江期予抬头,直截了当地问,“是不是你觉得,我有事情隐瞒你,所以你对我不重要了?江淼说是,他说一定是你觉得你对我不重要了,你才变得不爱理我。可你不懂,你很重要……”
“我没有不爱理你。”
“可你就是啊……”
周渚清摇头:“我很想跟你说话,可不知道说什么。”
江期予一怔:她不知道她这话有多么伤人。
可是很快,他又说:“我可以找话题啊,我有很多话要跟你说。这不怪你,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没话说正常,可我们不能不说话,你懂吗?”
他握住她的肩膀,轻轻地晃两下:“对不起,我今天弄疼你了。”
周渚清点了点头。
“我以后都轻点。”
“以后不许碰我。”
他答应了,手却还搭在她的肩头。
“周小清,”沉默未几,江期予低声,“如果我有很多钱,我一定把钱全部给你;可如果我在路上捡到很多钱,我一定不能给你。我要是给了你,你就成坏人了,对不对?”
“嗯。”
“裴娜的事情,是她的秘密,是她不小心说出来的,就像我在路上不小心捡到钱一样。但是,就像我捡了钱应该交给警察不应该交给你,她的秘密,我……”
“
我知道。”周渚清拍了拍他的手背,“你要保守秘密。”
“但我不是不信任你。”江期予说,“只是她很可怜,我答应她不要说出去。但为了让你不误会,我可以告诉你,但不是现在,现在……”他抬头看了眼周围,“这边好多人。”
周渚清轻轻地“嗯”一声。
“我知道。”她抬手抹了下眼角,蓦地笑了,“其实我应该感到欣慰,如果我是看着你长大的长辈,我就会很欣慰把你培养成这样诚实的人。对不起江小鳖,我承认,当你隐瞒的时候,我觉得我们之间是有隔阂了。刚才在做题的时候,我也觉得我对你没那么重要了。可我不应该逼你去泄露别人的秘密,把别人的秘密当作筹码……”
“可你没有逼我。”
“可我就是在逼你啊。”周渚清苦笑,语调里满是自责与歉疚,“变相地逼你——我不应该让你产生我不爱理你的感觉。”
“你真的没有不爱理我?”江期予认真地问。
“没有,跟你在一起我还是很开心,只不过……可能因为之前爷爷去世了,我……”
话未竟,周渚清的声音悄然哽咽了。
江期予迈上前一步,掌心扶住她的后脑勺,贴在自己的胸前。
“抱歉。”
“没事。”
周渚清拭去下眼睫即将滚落的一滴泪,吸了吸鼻子,逞强地笑了笑:“没关系,还是有点难过,但不会像之前那样了。”
“嗯。”
“之前锦抒跟她男朋友分手了,因为那男生对她冷暴力。江小鳖,我前几天的行为是不是也是冷暴力?”
“什么叫‘冷暴力’?”
“我也不知道怎么定义,大概就是,故意冷着你。”
“你不是说,你没有不爱理我吗?”
“我是说你自己的感觉啦!”她笑着,搡了他一把。
江期予做作地捂住胸口,顺着她的力道倒到身后的墙上,说:“我有点感觉你在冷落我,我就跟被你打入冷宫一样。”
周渚清轻哼一声:“也没有人争宠。”
“真没有吗?”
“有吗?”
“你们歌手队的。”江期予吐出这几个字。
周渚清一怔:“余谨?”
“你看,你都叫得出名字的。”
“我跟他只是同一个部门的。”
“他对你很好啊?”
“没你好。”
江期予笑了:“那你对他呢?”
“没对你好。”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好,我不问了。”
周渚清垂下眼睫,轻轻应道:“嗯,反正不管怎么样,玩这个游戏我都会写你的名字,不会写其他人。”
“我也是。”
“走吧,我请你吃饭。”
“为什么?”
“为了弥补前两天对你的冷淡。”
“你刚才还说没有故意对我冷淡的……”
周渚清翻了个白眼:“烦不烦啊?非得从我的角度看再从你的角度看是吧?当然是你觉得我对你冷淡了,我才弥补你的啊!”
“可你确实也对我冷淡了。”江期予说。
“所以呀,我请你吃饭。”
“好。”
“周小清我再拜托你件事。”
周渚清往前走,江期予跟上她。
她放慢了脚步:“什么?”
“我过几天脚好了,我雇你当我的伞兵好不好?”
“你的伞兵?你要去打仗啊?”
“跟太阳打仗啊!你看这太阳多热,我雇你,撑一趟伞十块钱。”
“我不要。”
“二十块!”
“不要。”
“三十块!”
“我不要钱也不撑伞!”周渚清瞪他,“这两天载你,等你腿好了,你就自力更生去吧!自己撑伞怎么了?哪儿来那么多人笑话你?学校这么大人家根本不关注你好不好!”
“别这样啊,你看大街上有几个男生撑伞了?”江期予胡搅蛮缠,稍用力扯了她一下,“你给我撑伞吧,你不给我撑伞我就更黑了。前几天甘毅不好意思撑伞,我每天跟他出门好热啊,没几天就成黑炭了。”
“反正你已经是炭了。”周渚清漫不经心道。
江期予一时哑然:“……靠,我哪里是炭,你现在看不看得见我?”
“看不见。”
“那你在跟鬼说话啊?”
“我在跟煤炭说话!”
她眼眸一弯高兴地笑起来,步伐轻快地跑了两步,回过身,白色的半身裙在幽暗中格外好看,江期予快步追了上去。
前面那盏灯带来的光线照亮了这一小段路,周渚清不再让他牵着了。
他却暗自气呼呼的,恨不得就地把这盏灯给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