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午亲眼看见她把车停到素拓门口。”江期予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对面在说什么,“而且她现在肯定拿别人的手机打电话,让那个人带她回去吧,别烦我行不行?”
“我是拿别人的手机打电话,但我们都没有车;他说看见我把车停在门口,那只是他不想来接我的借口!”
电话那边,女生理直气壮,周渚清的脑海中一下子浮现一个双手叉腰高高在上的骄傲形象。
如果说前面一番无关痛痒的对话吊儿郎当地应付过去也就得了,那么女生这句话一出来,她这心里就敲起了喧天锣鼓,蛮大不自在了。
她一边思考一边情不自禁地蹙了蹙眉,细细品了品这话,忽然间变了脸色:“等等,你怎么越说越奇怪?什么叫‘这是他不想去接你的借口’……”
猝不及防地听到这句间接引语,一旁的江期予险些吐血身亡。
他伸手过去要拿手机,哪知周渚清迅速躲开了,身子倾向一侧,一只手直接往他脸上怼,把他推向另一边。
“疼啊周小清!”
紧接着,她打开克制许久的言语闸门,一通喋喋不休的发问与数落把江期予和电话另一端的人说得瞠目结舌。
“到底你是他女朋友还是他什么人?怎么说得好像他去接你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他不想接你就是不想接你,还需要借口吗?你有车不能自己回去吗?就算你没车,以这种态度要求他去接你你不觉得很过分吗?接你是人情,不接你才是人之常情!要别人帮忙态度还这么恶劣!我看让他去接你才是你接近他的借口吧!我靠,你……”
“别骂别骂!”音调愈来愈高,语气也越来越冲,江期予见她气上心头,很快就要转变策略从巧舌如簧变成泼妇骂街了,急忙把手机夺下。
周渚清的目光紧随手机往前飘了一程,还气不过,要上前去抢。江期予索性抱住她的腰,不知以何种姿势将她禁锢在怀中,动弹不得。
周渚清挣扎地扭了扭身子,像条被束缚的大鱼。江期予无奈又好笑地威胁道:“哎呀周小清,你老实点,等等车倒了。”
他支撑在地上的右腿故意往外踩了一步,电动车应景地偏向右侧,怀中的人终于安分下来,只是冷着张脸,不知要对谁撒气。
不过这下子,他才有精力对付电话那边的人。
所谓“攘外必先安内”。
不恰当地说,便是如此。
江期予把手机放在耳边,刚想说话,却只听得“嘟嘟嘟”一阵忙音。
“挂了。”
“挂了?”周渚清疲惫地耷下脑袋,脸颊在他腰际埋了一阵,忽然抬起来,“我靠,她那句话说得可太过分了!什么叫做,‘那是他不想接我的借口’?我肺都要气炸了!”
“你气什么?”
“你先让我起来。”
注意到她还像猎物一样被夹在腰间,江期予干笑两声,把手放开。
周渚清直起身子,整了整蹭得凌乱的头发和衣裳,气愤地说:“就是生气!她太自大了!请人帮忙还这么没礼貌!这不就跟那种‘欠钱的才是爸爸’的人一样吗?”
江期予没说话,伸出拇指与食指,小心翼翼地帮她理了理雪纺衬衣的领子。
周渚清低头系领结,手指忽然一顿,脑中闪过一个不太和谐的想法,她抬起头看他,问道:“江小鳖,我刚刚骂她,你没生气吧?”
“我为什么要生气?”
“没。我突然想到,会不会只有我是那样想的——觉得她说那话很气人。”
“确实气人。”江期予应和。
“你好敷衍啊……”
“我没有啊!”他无辜地喊。
周渚清耷拉下脸,像一颗老大不高兴的冬瓜。
“喂,你别这个样子。”
“我什么样子?”她也不清楚目前自己的表情如何,只是心情确实不太美丽。
“相由心生啊,你别跟我苦着张脸,我还要逗你笑。”
“我让你逗我笑了吗?”
“不然你不高兴我也不高兴。”江期予咕哝。
“我怕你误会。”周渚清坦言,“我怕我刚才说那些话只是在宣泄我的情绪,根本没有顾及你的感受。因为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和我一样的感受。”
“周小清,我们什么时候这么没默契了?”
“我们什么时候有默契了?”
“以前我帮你把身边的烂桃花斩草除根的时候我就不会担心这种事情,”江期予抬头望天,“我甚至还沾沾自喜,觉得是帮你忙。”
“确实是帮我忙。”
“那时候我们是默契的。”他回过脸来。
周渚清安静地看着他:“原来是这个。”
“嗯?”
“原来你说的‘默契’是这个。”
“嗯。”
“那我们今天算是有默契的吗?”
“有。”
“那就好。”
“周小清我问你个问题哈。”
“问吧。”
“你刚才为什么那么生气?”江期予扶稳电动车头后,艰难地转过身来,好不容易找准了角度对上她的眼睛。
周渚清却情不自禁地别开眼去,心头的怒气渐渐散去,她望了眼不远处的山石和草木,声音低得能融进风中。
“我不想她用那种颐指气使的语气,对待你。”
“换做她那样对别人,你生不生气?”他又问。
“不知道……会觉得奇怪吧,不会这么生气。”
“行。”
“问这个干嘛?”他背过身去,她反倒揪了揪他的袖子。
然而,他却不正面回答问题,牛头不对马嘴地开始解释:“她也是酷玩的,之前她跟我说没车,我载她去过几趟素拓,后来我发现她的车每次都停在素拓门口,我觉得我被她骗了,不想载她了。”
“她是不是喜欢你,想趁机接近你?”周渚清问。
“那又怎样?”江期予拍了拍她的膝盖,“坐好了。”
“好了。”电动车又缓缓地往前行驶。
“我不喜欢她,我之前真的只是帮她。你不是教我要乐于助人吗?”他说,听上去乖巧又可怜,“可你又不教我怎么提防被人骗。”
“长这么大不懂得自己辨别哦?”周渚清想薅他头发。
江期予摇头,发梢在风中吹:“不懂。”
“教不了,你太笨了。”
“那我还继续让人骗。”
“你蠢哦?”
“你不教我。”
周渚清没辙:“我刚刚不是把她骂了一通吗?”
“你真好。”
“恶心。”
江期予笑起来,心情美得几乎要飞起来了,心情一美,他的言语便有些匮乏:“你才恶心。”
周渚清懒得跟他一来一往比谁更能骂“恶心”。她疲惫地打了个哈欠,慢条斯理道:“江小鳖,我不想有人欺负你,你看你,又呆,又蠢,又……”
“等等!前半句话那么好听,你快把后半句话吃回去。”
周渚清把手伸向他的脸旁,作势抓了刚才吐出去的几个字往嘴里送:“吃了。”
“真乖。”
“你又单纯又天真,”她继续说。
他故作听话地“嗯嗯”两声。
“又不懂得在恰当的时候发脾气,以后这种骂人的活儿,还是我来吧。我帮你折烂桃花。不过要是哪一朵你不想折,你要事先告诉我。OK?”
江期予目视前方,周渚清安静地靠在车后箱上,但见他沉默未几,最终轻轻地点了两下头:“O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