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动车行驶到教学区门口时,一条骨瘦如柴的小狗“汪汪”两声突然从草丛中蹿出来。
江期予的心蓦地提到嗓子眼,尖锐刺耳的急刹车划破长空像指甲划过黑板令人头皮发麻。人随惯性抛出,身体猛地前倾,车辆似历经一场大劫,几经波折之后狼狈地停在了道路中央。
周渚清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整个人像雪球一样摔到他的身上,前胸贴后背,下颏骨撞上他的肩胛骨,压制般的苦楚,撕扯般的疼痛,她猝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
“啊——!”
江期予慌忙回过身去,但见她一手捂着下颌一手抱在胸前,身子微微佝偻,嘴角发出倒吸凉气的声音,抬起脸时眼里闪动着若隐若现的泪花,表情甚是悲壮。
“没事吧?”
“疼。”
“哪儿疼?”
“下巴疼……”
没把话听完,江期予刻不容缓地伸出手去:“我揉揉。”
然而后话已经到了嘴边,周渚清脑子一抽管不住嘴,仅剩的两个字像跳跳糖一样活蹦乱跳地蹦了出来:“胸疼。”
江期予手一顿,怔怔地眨了眨眼。修长的眼睫缓慢地扬起垂下,像奶奶的大蒲扇温柔地给孙儿扇风。电影里的慢镜头也不过如此。
“我揉揉……”
“你敢!”
他“噗”地笑出声,耳廓红了起来,耍流氓似的在她耳朵上捏了捏。
“这……这胸还能疼啊?”
“胸怎么不能疼?”周渚清怒目,再次抬眼时泪花不见了,只剩下两道可以穿心掠肺的目光,真想把他剥皮抽筋。
“可是,”江期予迟疑,没看清她威胁的气焰,思忖片刻,兀自说下去,“胸不是……不是有很多肉吗?应该没那么疼吧?你看你屁股撞在墙上有肉的地方就不疼。”
“胸跟屁股能一样吗?——再说了,”周渚清别开眼,不屈地挺了挺腰杆,像一只傲然挺立的白鹤,“我的胸又没有很多肉。”
“你平胸啊?”
“你才平胸。”
“我本来就平胸。”他迫不及待地摸摸自己的胸膛,舌尖轻轻滑过下唇,笑得不羁,“我以为你不是。”
“你以为我很丰满啊?”她似笑非笑,唇角勾了勾,眼睛微微眯起,看向他的时候像一捆干柴欲挑旺壁炉的炉火。
江期予若有所思地看了她片刻,目光缓缓下移,松开咬住的下唇,轻声嗫嚅道:“……呃,我也从来没这么想……”
话未竟,她的拳头强势袭来,他顿时眦目瞪眼。
“打我干嘛!我不知道啊!我又没看过!”
“什么?!你还敢看!”
“我怎么不敢看!”
“你看啊!”
江期予憋红了脸,拔钥匙转身愤怒地下了车,二话不说抱住她的肩膀,离了电动车大步流星地往回走。
周渚清“喂喂喂”三声拳打脚踢,手臂已然被他禁锢在怀中,只剩下两条腿一个劲地往半空中蹬。
江期予看了眼门口执勤的保安,压低声音说:“要是不想等等被保安拉过去,周小清你别踢了!”
“你要抱我去哪里?”
几段通幽曲径一直延伸向黑暗的花园,周围宁谧得没有一丝声响。
周渚清听见心跳“嗵嗵嗵”跳得飞快,左耳一阵活泼的悸动,掌心里又是一阵。似一首歌左右声道交错的旋律,她抬眼看他,一时间分不清到底前后哪一段才是自己的心跳声。
“哎哎哎等等!江小鳖,我的车还停在校门口呢!”她又拳打脚踢起来。
江期予皱了皱眉,回头看了眼那辆车,第一次觉得交通工具如此碍事,抱着她又走了回去。
这时候,晚上十点十五分。图书馆已经熄灯,自习的学生纷纷涌出来,校园的主干道上车流量骤然增多。
停在道路中央的电动车和当街公主抱的二人顿时成了学生频频回首的焦点。明目张胆地晃在大街上,有些扎眼,带了点目中无人的嚣张,又有些叫人羡慕。
周渚清咬了咬唇,不屑地咕哝一句:“看什么看?”脸颊却慢慢往左偏,鼻尖轻嗅他胸膛的气息,若即若离地贴了上去。
江期予把她放到车上,侧坐,拉起她的手搭到自己的腰上。像拍电影一样,车辆掉头逆行,乍一看似有些特立独行,却把后面行驶上来的车气得不轻。
“江小鳖,刚有个人骂你。”
“不认识。”
“你这样逆行是我也要骂你了。”
“你骂吧。”
“王八。”
江期予哭笑不得:“你还真是不客气啊!”
“有啥可客气的?我们去哪儿啊?”周渚清收回搭在他腰上的手,故作漫不经心地看向周围。
“你想去哪儿?”
“不知道,不是你要带我走的吗?”
“我们把车停下来,到那个花园里散步吧。”
“啊……那个花园没有路灯。”她为难。
然沉默几许,他竟一句话不说。
“那好吧。”她退让,“我们去那里走走。”
江期予顿时来了精神,兴冲冲地把车停到路边,乐不可支地揽住她的肩膀往花丛走去。揽了两秒钟,放开。
“我靠,暗死了!”
“我牵你——欸,手呢?”
“你猜猜。”
“别闹了周小清,快把手给我,不然摔倒了。”
周渚清头一回见到这么厚脸皮要牵手的人。
手指钻进他冰凉的掌心,似雨后的空气这般清新。
“切。”幽暗中传来干脆利落的一声。
明朗的夜空悬了一弯浅淡的月牙,光芒微弱,不争不抢,就静静地卧在那儿,像一位淡泊的居士,与世无争。
今夜星辰寥寥,仿佛方才降下的那场大雨把满天星都冲了下来,只留下最远处最亮的那一颗,每晚都守在天边,殷勤职守。
“鳖鳖,月光好暗,我都看不清路了。”
“我不牵着你吗?”
“你手好凉。”
“你不喜欢啊?”
“唔……喜欢。”
花园里好有几段蜿蜒的道路,道两旁是隐在夜幕中墨绿色的草丛和花丛,每走几步就有一座假山,一块大石碑,千篇一律,很容易迷路。
周渚清跟得很紧,事实上,她不得不跟紧。手交在他的手中,肩膀总是撞着他的胳膊,一偏头就可以嗅到他身上独特的气息,一踮脚就可以拍拍他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