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陈冬平陈老师。
陈冬平也看见了楼弋。他们迄今见过两次,互相不熟。
楼弋有点发窘,保持这姿势,低头继续不是,起身不是,脚上,鞋倒是换完了。
可她打小脸皮薄,动不动爱脸红。
老师到自家来家访了,小女孩自然要好好招待,先是跑进屋里给陈冬平拿来凳子,又再去端热茶,拿吃的。
楼弋把换下来的水鞋往里,放在自己右身侧,好借凳子遮挡些。
起身,朝人笑,叫人,“陈老师。”
“楼弋。”陈冬平走过来,一脸奇怪的笑,嘴上冷不丁来一句,“我知道你和李随风以前的关系。”
陈冬平一个大男人,此时,笑的暧昧,说的也暧昧。
以前的关系……?
楼弋定定望向面前的人,对方是一脸暧昧至极,她是一脸摸不清。是极需要点解的样子。
手上的小动作过于明显,不停的绞着绕着手指头。这是楼弋思考时才有的小习惯。
“原来李随风以前是你老师啊。”第一天见楼弋,陈冬平就瞧出了李随风和这小姑娘肯定以前早认识了。想不到,李随风自己倒先承认了,这小姑娘原来是他的学生,他以前教过这小姑娘。
陈冬平与李随风认识快三年的时间,不长不短,李随风是阳光支教团的贵州分部负责人,这几年一直忙于支教团里的事,有时滇藏黔来回跑,陈冬平倒没见过他身旁有过任何异性出没过,这突然出现一个了,陈冬平再是一个大男人,那也是相当有兴趣的要八卦八卦下。
“李老师教过我一年。”这本不是个秘密。
刚来这里第一天,楼弋是没想到会再遇上李随风。
这个被她哥哥视为偶像标杆的人。
哥哥的老师。
她的老师。
再说,李随风也没提及,楼弋自然也不会提及。
可今天到陈冬平这里,怎么全变味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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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守儿童的家访工作,学校里安排的是每个月一次。
李随风有学生在丰吉村,刚从林树组家访完过来双塘组,正在一户学生家里做家访记录的他,上衣兜里的手机突然振动响了两声。
是微信消息的提示音。
从学生家里出来后,李随风才掏手机看,是陈冬平发来的:李随风,我见到你学生了?
陈冬平:还不快过来?
李随风回一句过去:我学生多了,你说谁?
过了五六秒,陈冬平发过来:楼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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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从山去串门还没回来。
外边天是已经黑了。
在女孩家里,楼弋了解到,女孩叫梅云,现在在镇上的中学里读初二,今年十三岁,因为家里有奶奶没住校,村里每天有一趟中巴车去镇上,梅云每天早上七点钟赶中巴车去上课,下午五点半再赶中巴车回来。
这样一早一晚,梅云已经坚持了一年多。
以前读小学,隔壁的南河村就有学校,梅云是去那儿读,上了初中后是完全没有办法。好在开中巴车的师傅是村里人,收他们学生的车费,来回是只收单趟的钱。一天三块。
楼弋刚才茶喝多了,现在想上厕所,趁来家访的陈冬平去外边接电话,悄悄问了梅云她家厕所在的地方。
梅云家厕所里没牵灯,楼弋手机又没电了,梅云拿给她一把电筒,小姑娘太会照顾人,怕楼弋找不到是把她带到厕所入口,还不放心的问楼弋她要不要在外边守着。
……
楼弋上完厕所回来,陈冬平还在院里那头的核桃树下接电话,正好路过外边的窗子,楼弋不由停住,隔着蓝色的玻璃看,屋里现在多了一个人。
不是梁从山。
白亮的灯光里,他正好背对窗而坐。
屋里透出来的灯光被遮挡了一大半。
楼弋站在窗外的暗影里,与屋里的人只隔了一层蓝色透明的玻璃。
******
想起那晚,楼弋的脸不禁开始又红了。
两边脸颊发烫的厉害。
那晚过后,不说是后悔,但懊恼一定有。
她不该把自己像陈年垃圾一样的委屈,倒在他面前的。她怎么能毫无顾忌的哭成那样呢?尤其还是当着他的面。
说实话,楼弋怕他误会,怕他烦。
可那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真的控管不住自己的情绪,太像高考那年成绩出来当天,是知道自己已经去不了清华美院了,打电话给远在北京的哥哥,那天是星期四,哥哥下午还要上课,楼弋在电话里不顾形象、不管影响,整个人是躲起来背着爸妈对哥哥哭得伤心欲绝。
为什么要对哥哥哭?是因为感到亲,觉得放心,觉得一定能找到安慰。
电话里,哥哥怎么哄她是不管用。楼弋就是哭就是哭。
事后,哥哥还使劲儿笑话她,说她那天哭得跟天要倒下来压着她似的。
高考那年,楼弋对自己失望极了。
时隔多年,一经想起,还是很遗憾、很抱怨、很责备当年不够努力的自己。
她捂热了三年的梦想,在怀里一直滚烫炽热,到了该拿出来的关键时刻,一下是被水浇的凉透。
楼弋胆小,从不敢去想,要是当年自己从头再来,会不会……
她的梦想会不会也有实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