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我便能理解了。”
千扇抬眉:“理解什么?”
“理解为何你至今还是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这话正戳了千扇的痛脚,使她一时黑了脸。
姜桓似乎毫无所觉,又颇有几分过来人的姿态帮她分析道:“而且你俩也不配,他城府极深,你怎斗得赢他?”
千扇不爱听这话,下意识地轻声辩解:“他向来爱护我,不会与我斗。”
“爱护?”姜桓抬起醉意朦胧的眸子瞧她,似是觉得好笑:“你等了他四年,那也叫爱护?”
千扇默然。
“四年,一个姑娘家最好的年华,不值得啊!”姜桓说着便有些忿忿:“早知你心仪的人是他,那我当时死缠烂打也要把你给抢过来!”
千扇扯着嘴角:“姜兄勿说笑话,我与姜兄始终只是同窗。”
姜桓却满不在乎地撇着嘴:“为了你,我现在可都是孑然一人啊!”说到此处,他忽而想起一事,瞧了一眼有些闷闷不乐的千扇,问道:“方才在宫里,你可有瞧见杜相家的女儿杜云锦?”
千扇一愣,点了点头,继而困惑道:“但她好似不大喜欢我。”
姜桓轻哧一声,望着千扇笑:“那是自然,你抢了她的心上人,还指望对方给你好脸色看不成?”
千扇一时没反应过来:“我抢了她的心上人?”
“你还记不记得,七年前我俩在绝峰山狭路重逢,当时司徒正在一旁的茅草亭里帮一位姑娘作画?”
这事千扇自然是记得的,当时她尚不识司徒的身份,只觉得少年容色惑人,风华无双,将亭子里的其他姑娘全都比了去。
所以,当时他身边真围了一圈姑娘……
千扇的脸色瞬间僵硬,握着青瓷六方杯的手亦捏得发白。
司徒闻讯赶到醉心湖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番景象。
凉亭中,酒壶烧得咕噜咕噜响,喝得醉醺醺的姜桓眼都睁不开,饶是如此,他嘴里哼哼唧唧,手里还拿着一双不知从哪弄来的绣珠厚底宫鞋敲击着拍子。
而对坐的千扇面无表情,两眼死死盯着湖面,有一口没一口地给自己灌酒。
司徒面色微沉,也不作通报,直接迈入凉亭。
千扇去拿酒壶,手腕蓦然被人抓住,她微微抬起眼,年轻的公子逆着光,淡淡望向她:“女君殿下,晚宴即将开始,您该过去了。”
她不动声色挣开他的桎梏,亦淡淡回道:“本殿知道了。”
早在凉亭外等候许久的雪沫连忙进去将千扇扶了出来,却发现公主的鞋不见了。她连忙转身,正遇上提着鞋出来的司徒大人。
只不过司徒的脸色不大好看,雪沫自觉不宜多言,拿捏着分寸道:“大人,这是女君的宫鞋,由奴婢来吧。”
司徒却仿若未闻,走近了,将同样面色不好的千扇拉进他怀里,然后抱着她两人一道坐在一旁的石头上。手寻到繁复宫裙下的玉足,轻轻捏住,他抬眸望向她,语气微渗凉意:“扶玉服侍女君穿鞋可好?”
千扇回望他,默不作声。
司徒便一言不发,动作极为小心轻缓地帮她把宫鞋穿上。
凉亭外侍候的宫人皆不敢正眼瞧那一幕,只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闻。
而亭子里的姜桓,早被司徒带来的人给架了下去,临走前,还被吩咐要好好给洗一场冷水浴醒醒神……
雪沫担心千扇饮酒过度,于晚宴上失态,毕竟这种事公主干过不止一两回。可今夜不知怎的,公主明明喝了不少酒,可看上去极为清醒。连新帝好奇,询问她官蠡近些年国力为何变得如此强盛,她都能条条是道说出个所以然来。
只不过,此种清醒状态只维持到晚宴结束前。等晚宴结束后,众人差不多散去,千扇直接一脸通红地栽倒在案几上。
雪沫和吕太傅倍感头疼,自书院结业归来,千扇便少饮这么多酒了,本该以为来北辰是件高兴事,可今夜这副作为又是因的哪般?
一行人劳心劳力抬千扇出宫,又劳心劳力回驿站侍候她沐浴休息。
到了夜深人静时,千扇的屋子仍亮着灯火,雪沫守在外间,听到里面嘤嘤而泣的声音,正不知道如何是好。
房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年轻的公子一身白衣风雅,听到里面的人在哭泣,本就沉静的目光平白增添了几许晦暗。
雪沫却仿似看到救星般,上前行礼道:“大人,我家女君殿下近些年来颇为想念您,现下来了北辰终于见到大人您,想必是喜极而泣……”
司徒淡淡打断她的话,神色间不含喜怒:“可她今日见到的人是姜桓。”
雪沫连忙噤了声,只道多说无益。
司徒疲惫地阖了阖眼,轻声吩咐:“你们都下去吧。”
雪沫似得到解脱般,连忙应了一声,便带着其他侍女退下,临走前,还颇为体贴地帮二人关上房门。
门外清光皎皎,月色寒彻入骨。
雪沫看着自己方才关门的双手愣了愣,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明明是公主的侍女,怎就听命于北辰的司徒大人了?
而且这孤男寡女的,不会出什么事吧?
雪沫又准备将房门推开,手才落到门把上,又迟缓地收了回去。她想,公主这几年来过得那般伤心,跟害单相思似的,连国君哄她纳几个小侍君都不肯,倘若能在北辰和人生米煮成熟饭,并以此做要挟将司徒大人拐回官蠡,也不是不可行?
雪沫越想越觉得在理,她转过身,神色严肃地吩咐几位垂头敛目的侍女:“司徒大人深夜独自前来探望女君,此事谁也不可泄露出去,知道吗?”
侍女们唯唯诺诺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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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司徒倒了一碗醒酒的茶,语气波澜不惊:“今日见了姜桓,可是心疼他了?”
千扇仅着单薄的中衣,闻言用锦被擦了擦脸,闷声闷气地反问:“姜兄是我同窗,我心疼他难道不行?”
司徒端着茶盏的手明显一顿,眸色瞬间沉冷了几分。他缓缓走至床前,看似心平气和地将茶盏递给千扇,漫不经心道:“看来你酒还未醒,将它饮了。”
千扇半天不接。
司徒眉眼间皆是凉意,他坐下来,将茶盏送至千扇的嘴边,淡声道:“想让我喂你?”
千扇顺着眼下的茶盏,视线落到端着茶盏的修长如玉的手指上,稍稍抿了抿唇,终是接过茶盏,几乎是一口饮尽,又飞快将茶盏塞回司徒手里。
司徒随手将茶盏搁在床头,并未有起身离开的打算,只是淡淡睨着她。
屋内的蜡烛烧得噼里啪啦一阵响。
千扇喝了茶,也没觉得有何不同。她扯过锦被盖在自己身上,声音干巴巴的:“本殿要安寝了,大人请回吧。”
司徒却伸出指腹擦了擦千扇眼角的泪痕,凉凉反问:“回哪去?你侍女离开时,帮我俩把房门都给合上了。”
这意味着不管司徒今夜有没有留宿此处,明儿一早的流言蜚语必然是不可少的。
刚准备闭眼的千扇不可置信睁大眼,明明雪沫是她的人,怎就偏偏帮起了司徒?这个尽会办坏事的雪沫,看来明天得好好训她一顿!
她乌溜溜的眼珠子瞪向司徒,话语里尽是恼恨:“谁让你这么晚过来的?”
司徒不知是气的还是恼的,他忽而一笑,将锦被揭开些许:“我若不过来,便让你一直念着姜桓?”
千扇察觉出冷意,便往床里头滚了滚,用后脑勺对着司徒,嘴上却不肯饶人:“你总是提姜桓,一直念着他的莫不是你?”
司徒正在解衣裳的动作蓦然停了下来,眉头不自觉敛起:“胡说什么?”
千扇鼓着腮帮子,挑眉,酸溜溜道:“不是姜桓?那,便是羲京第一美人咯?”
这话说完,千扇好半天都没听到司徒回应,她想,他必然是心虚了!又想,他居然敢心虚?
千扇气得一把揭开锦被坐起来,却见司徒也和她一样仅着中衣,发冠被解下,乌发迤逦散开,衬得容色更为撩人。他半躺在千扇特意空出来的半张床榻之上,神色淡淡地与她对望,没有丝毫心虚的表现。
反观千扇,一下子失去了嚣张的气焰。
羲京第一美人是什么织锦仙子嘛,明明是公子扶玉才对!
司徒见千扇眼神飘忽,哪还不知她心中那点小心思。方才阴沉的心情莫名有了好转,他故意道:“你躲着我作甚,我俩又不是没一同睡过。”
他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事千扇便浑身都羞臊起来。大约是两年前的花灯节,司徒曾来官蠡寻她,两人一起坐在城墙上看绵延千里的花灯,放眼望去,夜色如昼,街头喧嚣,执手相扣的二人很是浓情蜜意。
千扇难得与心上人相会,一时便玩得晚了,待要分别时,这才发现天色不早,回宫会惊扰到旁人。于是,她便拉着司徒在宫外的客栈将就了一夜。
心怀情意的男女本就难以抑制内心的躁动,而千扇又是个行动先于脑子的,待她反应过来,二人已经在床榻上亲得难分难解,连衣裳都褪了大半……
后来还是司徒生生打住。千扇记得那会儿自己特傻地问他:“不继续了么?”司徒情动压抑地亲了亲她的鬓角,异常艰难道:“傻姑娘,现在还不行。”
床边不远处的几上,几片伽南香在红铜螭吻小香炉中明明灭灭。
千扇的脸色酡红,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宫里吃了酒,现在才上头。她捂着胸口清咳两声,别过脸问道:“你后来为何不来官蠡寻我了?”
本来说好两年便来寻她,当然,司徒也的确来官蠡寻她了,只不过每回都来得匆忙,在官蠡待不了几日便要回北辰去。千扇起初想,他若食言,她便上北辰来逮人。可哪想世事难料,两年过去,他连来官蠡寻她的次数都变少了,近一年,他才来寻过她一次!千扇走投无路,只好想方设法来了北辰,却发现他一开始对她极为冷淡,完全不是情郎该有的模样!
司徒闻言顿了顿,神色有些动容,他望了眼千扇,幽幽道:“我怕我忍不住。”
千扇长睫一颤,知晓他指的何意,一时,恨不得整个人钻进被褥里。
司徒见状,眉眼皆染上轻浅的笑意,他倾过身去,微仰着头,刚好与千扇飘忽的视线对上。
千扇的脸更红了,像极了春雨中娇艳欲滴的滟滟芍药,她轻咬着唇,往后退了些,颇有几分急不择言:“你今晚宿在这里,难道就能忍住了?”
这话正中司徒的下怀,他目色深邃如沉渊,抬手摸了摸千扇的脸,连声音都带着前所未有的蛊惑:“当然忍不住啊……”
千扇心中一跳,同时,房间的灯火骤然间被挥灭。
司徒欺身而上,将心尖上的姑娘放倒在榻,又轻柔地吻了吻她的唇瓣,低声道:“所以我不想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