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1 / 2)

姜桓醒来时天色已昏黄,他的头脑昏昏沉沉,上一刻的记忆还停留在桃林中,粉色的桃花煞是好看,就是香气太过浓烈馥郁,最后熏得他不省人事。

身上几处有些微微的刺痛,姜桓手指动了动,耳旁便有一道女声掩不住欣喜道:“姜兄你醒了,要不要喝碗水润润喉?”

千扇双手捧着一碗水,小心翼翼守在榻旁。

姜桓恍惚般点了点头,点到一半又摇头,他嘴唇翕动,哑声道:“我的手使不上力气。”

千扇顿时有些为难。

姜桓见千扇这般,脸色不免黯然,他虚弱笑了笑,想说自己不是很渴,不喝水也罢,未想千扇却忽然打了个响指,福至心灵般道:“有了!”

不一会儿,千扇回到内室,手里还拿着一根竹管。她将竹管放到碗中,又将碗端到姜桓面前,满眼殷切道:“姜兄请。”

“……”

姜桓心情复杂地用竹管喝了水,千扇把碗放回到桌上时,他润了润嗓子,开口:“小扇子。”

“我在,姜兄何事?”千扇一边忙活一边回应他。

姜桓望着她的身影默了一会儿,忽而低声问道:“你是不是不想同我结亲?”

千扇手一抖,整个人僵了半瞬,她迟缓地回身,讪笑道:“姜兄,你已昏睡了两天两夜,要不要吃些东西?”

“我不饿。”姜桓摇头,语气是掩藏不住的失落:“你今日和以往很不一样。虽然你这般关心我我感到很开心,但我不知晓你究竟是出于愧疚,还是在替他人作偿还?”

千扇暗自吃惊,不知他最后说的话是否意有所指,面上仍维持全然不知情的模样。她局促地揪着幞头的飘带,满脸歉然道:“我与姜兄是为同侪,然则和你同去桃林,我却因私事而将你落下,是我愧对姜兄。”

“同侪么?”姜桓自嘲一笑:“总归,不是你的心上人罢。”

千扇垂着眼不作辩驳,顿了一会儿,安静地取出药钵,捣着柳大夫吩咐的药草。药草的叶子被石杵碾碎,碾出绿到发黑的汁来,溅到千扇的手背上,竟也有些火辣辣的疼。千扇蓦然放下石杵,不看姜桓,慢吞吞道:“姜兄,我们的亲事,还是作罢吧。”

姜桓似早有所料,闻言没有丝毫惊讶,只有眼里微微掀起的水光,才能看出他一丁点难过来。

他没有说话,千扇却要低声解释:“当初北辰不远千里而来,与我父君结下两姓之好,此事并非我本意,我本不愿远嫁北辰。而后父君将我送至此处求学,途中机缘巧合偶遇姜兄,两人也闹了些龃龉。此后山中清净寂寥,许是姜兄觉得无趣,便特意寻了我的好处来,说心仪于我……我自当感激姜兄近段时日的倾心相待。”

姜兄默默听了片刻,神色似有所触动,想了想,几番张口,终是继续默着。

千扇不知姜桓如何想的,微拧起眉,凝重道:“然你我的亲事,看似寻常,实则不然,官蠡虽小,历年都有王公贵族被送至四国和亲,但却无意成为任何一国的附属之地。贵国若想靠这场联姻达成某些目的,怕是要失望了。”

千扇把话说完,室内陷入长久的无言,姜桓愣愣地半倚在塌上,神色一会儿清明一会儿迷惘,似乎在努力理解千扇的话是为何意。

好半天,他似乎想得头疼了,闭了闭眼,轻道:“我知道了,我想先静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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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扇收拾了药钵石杵,挪到了外庭。

前一日苏醒的赵之晋正在柳大夫的盯梢下愁眉苦脸地喝药,余光见千扇出来,并慢吞吞地坐到庭前台阶上,便知晓姜桓这会儿必是醒了。他忙皱着眉逼自己将剩余的药汁几口吞了,便匆匆跑至内室门前往里探头看。

千扇满脸写着惆怅心事,就差个人帮忙念出来。赵之晋在门前探看了一会儿,似亦为不解。几人一同经历过九死一生,赵之晋也不再与千扇置气,干脆跟着她一道坐在台阶上,托着腮自言自语道:“姜兄看上去很是失意。”

尽管千扇和姜桓述明了心思,但诏书未下,一切不宜提前公开,明面上,姜桓还是千扇的未婚夫婿。千扇闪着长睫:“姜兄说他伤口疼。”

“就这样么?”

“嗯。”千扇低低应了一声,又心不在焉问道:“你说,当时是谁给你推荐的那片桃林来着?”

说起这事,赵之晋便立马愤愤然来:“还不是被天衡堂那群坑货给误导了,说什么那片桃林风水如何如何的好,如何如何的难得一见。现在想想可不是么,连稀罕的大蟒都能被养出来,风水能不好吗?”

千扇闻言神色轻震:“天衡堂啊……”脑海里却是恍然。她想起方才出内室时,姜桓叫住了她,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你可知,当初你我的亲事是何人定下的么?”

“是司徒皇后吧。”千扇信誓旦旦回道。

姜桓却摇头:“起初皇后并不赞成联姻,是司徒兄携几位骨干大臣说服她的。”

千扇微微一怔,随后淡淡“哦”了一声,感觉自己手心不可避免起了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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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经阁外蜩蝉长鸣,林蛙浅语,转眼已至盛夏,算着时日,众学子已在书院修习了整整一年。

以往学子入学一年后,书院便会邀请院外的先生前来书院讲学。这些先生大多是其他书院的先生,亦或是自绝峰书院结业的大能。

做学问之人多清高,且还互相不敢苟同,每回都是打着来讲学的幌子,实际却在和书院原本的先生的互怼,怼得多了,两看生厌,极容易老死不相往来。

是以,到了这会儿,东方院长已不知晓该邀哪位大能前来讲学了。直至他在藏经阁门前,看到学生颜千扇因为贪食纵火,从而灰头土脸地被明监事从林子里揪出来,他灵光乍现,随后便郑重拟了封邀约函,着人送往沉樱谷。

这事,千扇和其他人是不知情的。

实际上东方院长自个也没多大把握。沉樱谷那位低调得紧,常年待在谷中难得出来一回,加之腿脚不便的缘故,更是没几个人敢叨扰他。

据说那位身边还有个武功极高的小少年常年随侍着,也是位不好惹的人物。

但当三日后东方院长受宠若惊般收到沉樱谷的回信时,倒真真没想到墨公子会如此爽快地应下这份邀约。

典籍厅的人当机立断,提议把千扇调出号舍,将其安置在一处幽静怡人的小院,以侍候即将到来的讲学先生。

小院离藏经阁、用膳斋的路途皆不短,现纳辞堂集体已搬至藏经阁修习,千扇来回间要花去不少功夫。她颇为不解,忍不住向东方院长质疑:“为何非是学生侍候?”书院那么多书仆,论心灵手巧,体贴照顾,随便拎出一个都比她强上百倍。

东方院长一脸高深莫测,斜睨着千扇故意卖关子:“学生侍候师长,不是理所应当?”

然千扇仍有质疑:“可学生那般多,为何偏选中我?”

东方院长沉默地打量着千扇,搜肠刮肚地想寻出对方的一点好处来,奈何千扇的学业成绩委实不尽人意,即便是学富五车、满腹经纶的东方院长,此时也只觉词穷。他哑然了片刻,道:“众学子中就属你体力最佳,能抗住来回奔波。”

“可是……”千扇本着刨根究底的精神,继续质疑着:“李君染他们的体力也不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