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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刚回号舍,千扇便见到赵之晋在她小院外焦急踱步,似有急事。千扇心中蓦然一沉,方才只顾着和司徒话别,竟忘了回去找姜桓。
赵之晋见千扇一人回来,怔了怔,尔后神色愈是急躁,忙上前追问:“姜兄呢?他还在那片桃林?”
千扇想起司徒最开始说的那番话,脸色渐渐发白:“姜兄确实还在……”
赵之晋瞬时瞪大了眼:“你竟真的只留下他一人……”话还没说完,似是对千扇气急了,甩着衣袖直往外头冲去。
千扇也顾不得禁闭,跟着往外头跑去。
日头渐渐落了,山间变得阴凉。赵之晋见到身后的千扇,不知是该骂还是该气,干脆直冲冲地往前头奔去,眼不见为净。
千扇的脚程飞快,用不了几步便追上了赵之晋,小跑着追问:“那片桃林有何异常?图纸不是你画给姜兄的么?”
“是我画的。”赵之晋竟也低声回了她的话,语气懊恼无比。
“那为何……”千扇的话说到一半,赵之晋即狠狠瞪向她:“若姜兄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以后也别想好过!”
脚底蓦地钻起一道寒气,千扇心中一颤,步子不由得放了下来。
待到桃林,天已经完全暗下,平地收拾得干干净净,四周透着诡异的寂静,仿佛压根没人来过。千扇神情恍惚,一个不慎,撑着桃树踉跄几步,两滴冷汗从额上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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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早课,纳辞堂缺了个姜桓,经博堂缺了个赵之晋。千扇脸色发白,揣着手炉缩在座位上。
“小扇子身子不舒服?”李君染经过时,见到团成一团的千扇,不自觉端紧了神色,忙走近查探。
千扇头也未抬,但在听到李君染的声音后,身子缩得愈发明显。
李君染面色凝重,也不再走近,只叫了旁边一位女同窗,让她去看看颜同窗是个怎么回事。
早课结束,千扇便一把扔下手炉直往药庐赶。此值春日花开,草长莺飞,柳大夫也跟着附庸风雅,在药庐外拾掇了好些花草,一片靛紫橙红,别有一番春意。
千扇可没心思去瞧这些,急匆匆地掀开内室门帘。
内室的矮塌上并排躺着两个人,面目沉静,像是陷入昏睡多时。身上的衣裳破了几道小口子,裸露在外头的地方皆敷上了黑糊糊的药草,榻边的地上还留有一滩乌黑的血迹。
“颜同窗何故从教学斋赶来?”
千扇的目光循过去,见放置草药的架子旁明监事正负手而立,他一身玄色短衣,脸色极黑,半个身子拢在阴影里,将气息收敛得极好,故而千扇一时未能察觉。她顿时有些无措:“学生担心同窗,便想过来探望。”
“你昨日深夜才归,是和他俩有关?”
千扇默然望着自己的脚尖,垂首不语。
事实上,昨日她和赵之晋赶回桃林时没见着人,两人便分开行动。千扇忍着冷汗去找司徒,想他多少会知情,赵之晋则继续留在桃林寻姜桓。未想千扇刚走到半路,便听到赵之晋大声呼救,千扇忙闻声赶回去,只见赵之晋背着昏睡不醒的姜桓慌慌张张往她这处跑来,眼皮子抽着不断往后示意,千扇定睛一看,头皮瞬间发麻——一条五彩斑斓的巨蟒正吐着芯子悠哉悠哉追在他们身后。
三个人忙不迭地跑出桃林,但好在那巨蟒似乎只拿他们几个当乐子,见他们跑远了,便也没了踪迹。
赵之晋惊魂甫定,吓得脸色发白,千扇看到他臂上有个小伤口,迟疑了一会儿,僵着嗓子问他是怎么回事。
赵之晋还没说上一句话,低头见自己受了伤,脸色愈发白,双唇都在抖着,像是撑了许久,终于背着姜桓一同栽倒在地。
千扇蹲下去探赵之晋的伤势,发现那是被毒蛇咬出的小口子。而姜桓,身上亦有同样的伤口,而且还不止一处。
明监事板着脸审视了千扇半晌,见其收敛了平时张牙舞爪的模样,像是有几分愧怍之心,再考虑到此回事出有因,终是没多加责难,否则千扇被送去典籍厅受罚是少不了的。他沉声提醒:“书院规矩不可废,若下次再犯,决不轻饶!”
千扇忙唯唯诺诺谢过了明监事。
门帘拂动,柳大夫托着草药筛子进来,千扇上前询问:“柳大夫,他们两个的蛇毒可解了?”
柳大夫将草药筛子搁在窗台上,凝眉抚着胡须道:“这毒解是解了,不过……”
“不过怎样?”千扇眼里满是紧张。
柳大夫顿了顿,古怪看了她一眼,惋惜道:“不过伤口会结疤,一时半会不大好看。”
千扇这才卸了力,瘫坐在一旁的长椅上。
“我说你们去哪不好,偏偏去那片桃林?这馊主意是你们谁提出来的?”柳大夫一边捡药草,一边碎碎念叨。
千扇知晓此事说来话长,加之明监事站在边上,有些事不能和盘托出,干脆把锅全推给昏迷不醒只能吃哑巴亏的二人:“他俩嫌功课繁重,非要去林子里赏花饮酒,以放松身心。”
“呵。”柳大夫嘲了一声:“三月三,蛇出山,荠菜花儿煮鸡蛋,这些俗语都不知道?”
千扇抿着唇,实诚摇头。
明监事见他俩无大碍,悄无声息离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