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岁那年,谢浅瓶跟着谢二叔去慕府谈生意,首次遇见了那对奇怪的兄妹。
浅瓶是谢家的嫡女,却不怎么受宠。她的爹娘为了拓宽谢家商路而强强联姻,事实两人却无甚感情,即便成婚已十多年,关系也一直不咸不淡的。
谢家主宠爱姨娘,常年夜宿别院,谢浅瓶的娘,即谢家大夫人能怀孕已是难得,满怀期待养胎十月,结果生下来是个女娃娃,便不痛不痒放养她了。
谢浅瓶从爹娘那分不到宠爱,便想法设法任性,企图以此能得到几分重视。可她爹娘在物质上不曾亏待她,唯独在亲情上尤为吝啬,甚至远不及她二叔。
幼时的浅瓶骄纵傲慢,无法无天,庶出的兄弟姊妹皆不愿带她玩耍,谢浅瓶心高气傲,表面上不屑一顾,暗地里却是十分艳羡。
永泉慕家和百林谢家是东越两大经商世家,仅一城之隔。两家表面上互相恭维,客客气气,实际上明争暗斗了一百多年。可论家族势力和手段,自是慕家更胜一筹。
谢浅瓶年纪虽小少出谢家门,但也从谢二叔嘴里听说过慕家一二。
当时她在谢夫人面前哭哭啼啼,吵着闹着要和她一同出门,谢夫人自然是毫不留情地拒了,甚至还训了她一顿。谢浅瓶哭了半天,遇到怒气腾腾赶回来的谢二叔。
谢二叔脸色愠怒,咬牙切齿灌了一大口茶,很是气愤:“慕家此番作为着实过分!”
谢浅瓶抹了一把鼻涕眼泪,端着准备用来讨好谢夫人的菡萏糕,怯怯懦懦凑过去,用软软糯糯的嗓子问道:“二叔,你饿不饿?”
谢二叔转头,见是丁点大的谢浅瓶,脸色由阴稍稍转晴,一把将谢浅瓶抱到腿上,哄着问道:“小浅瓶怎么哭花脸了?是谁欺负的你?二叔把他抓起来吊打!”
“是阿娘。”谢浅瓶瘪着嘴回答。
谢二叔嘴角一僵,他总不能真把自家嫂子抓起来吊打。遂换了个问题:“小浅瓶想不想出去玩?”
谢浅瓶一听,如看到救命稻草般,眼里的泪花都霎时亮了:“想!”
此后,谢浅瓶犹如一块牛皮糖,谢二叔走到哪她跟到哪,谢二叔去慕家,她也跟着去了。
慕府和谢府还是很不同的。后者虽不如前者家大业大,但府里常年热热闹闹,虽然其中大部分热闹是谢浅瓶搞得出来的。慕府则不然,家中儿女常年在外,一进去谢浅瓶便觉得冷冷清清,整个庭院,连敢大声说话的人都没有。
慕家人必定也很无趣,谢浅瓶这般以为。
谢二叔要和慕家主谈些要事,谢浅瓶便被小侍女领着在庭院玩耍。
那天,冷峻的黑衣少年瘫着一张脸闯进院子,执拗地要求见慕家主。
少年眉目凌厉,唇角紧绷,看上去超凶,谢浅瓶吓得一头扎进小侍女怀里。
而少年的视线若有似无略过她,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仆从代为传话后,少年便进了客房,其间不知交谈了些什么,里头突然传出慕家主气急败坏的声音:“滚,你想都不要想!”
谢浅瓶这才抬头,眼巴巴望向侍女,好奇问:“那个凶巴巴的哥哥是谁啊?”
小侍女悄悄告诉她,那是慕家六少爷。
过了一会儿,少年推门而出,他额头似乎被什么东西给砸了,破了个窟窿,一大片血迹染红了半张脸,神色尤其凌厉。
谢浅瓶看得头昏脑涨眼冒金星,她见不得血。
少年没有离开,也没有听仆从劝告回去包扎伤口,只是撩起衣袍在庭院里跪了下来,脊背直挺挺的,如不屈不挠的小白杨。
谢浅瓶距他不过数步远,帕子下的眼珠子诧异转了几转,忽然她挣脱开小侍女,几步小跑过去,将手中干净的帕子递给少年:“慕家哥哥,你流血了,赶紧擦擦。”声音软糯娇甜,像绵绵软软的糖。
少年目不斜视,没看谢浅瓶和帕子一眼。
气氛有些僵硬。
小侍女赶紧上前要把谢浅瓶带下去,谢浅瓶嘟囔:“慕家哥哥好可怜,被他爹打成这样一定很伤心,我不走我要陪慕家哥哥。”
她似乎忘了,就在刚才,她还觉得她口中的慕家哥哥挺凶。
小侍女低声哄着谢浅瓶,谢浅瓶撅起嘴,说什么也不听,见小侍女准备把她抱离院子,谢浅瓶当下什么也不顾,直接抱住了少年,挂在他身上哇哇大哭。
慕家子弟个个沉稳严谨,谢浅瓶这种动不动就哭脸的性子在慕家着实罕见。少年无甚表情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他觉得太吵了。
小侍女犯了难,自家少爷没有发话,她总不能从对方身上扒人。
慕家主和谢二叔听到外头的哭嚷声,亦从客房中走出,皱眉问:“发生何事?”
庭院中,谢浅瓶凑在少年跟前,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用轻薄的帕子盖住了少年的额头,喃喃轻泣:“流了好多血,太惨了,太惨了……”
紧接着白眼一翻,整个人晕过去,直直栽在少年怀里。
谢二叔见怪不怪,淡定解释:“我侄女晕血。”
被迫接住谢浅瓶的少年:“……”
##=========
谢二叔似乎与慕家主谈成了一桩生意,从那天起,两家来往明显密切了。谢浅瓶作为谢二叔的小尾巴,自然也要跟着密切来往。
何况,她发现慕府比谢府有趣多了。
每回谢二叔让她自己去玩,她就跑到慕家六少爷的院子外面蹦跶。慕家六少爷慕轻寒事务繁忙,每天一大早出门,白日里不是念书和就是穿梭在慕家各个铺子间,经常忙到深夜才回府。
而谢浅瓶要见到他本人,简直比求谢夫人带她出门还难。
但谢浅瓶依旧乐此不疲,在她看来,慕家哥哥是一个人玩,她也是一个人玩,只要她等等,总能等到两人一起玩的时候。
久而久之,谢家有女浅瓶,小小年纪便守在慕六少院子外追求人家一事,即在永泉和百林两城传开了。
谢家主得知此事后,觉得谢浅瓶丢了自家的脸,遂派人把谢浅瓶从慕家提了回来,直接关了她禁闭。连同带她出门的谢二叔也被谢家主斥了一顿。
谢二叔却不以为然,反而劝解谢家主道:“若我家小瓶子真能得那位欢心,这不是大大的好事么?前期女孩子主动些又怎么了?”
谢家主知道谢二叔说的话在理,然而他气的却是,他女儿抛头露面勾搭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那小子还半点情面都不给!
谢二叔面色也沉了下来:“慕六少生性寡淡,不喜与人接触,小瓶子的确在他身上讨不到多少好处。不过我总有种直觉,觉得这事能成……”
谢家主自是不信谢二的什么鬼直觉。
不过,几日后是慕大少爷的生辰宴,谢家亦在邀请之列,谢家主想了想,决定把谢浅瓶也带上。
谢浅瓶得到消息后,开心地满院子蹦跶欢呼,因为这是他爹第一次带她出门。
生辰宴的主人,慕家大少爷生得什么模样谢家主没过多注意,反而一个劲儿地寻思打量人群之外的慕家六少爷。
依谢家主几十年来的毒辣眼光,仅凭一顿宴席,便能看出这位六少爷在慕家的真实地位。
虽然他远离人群,但凡是经过他的人都对他毕恭毕敬。而且谢家主听谢二叔说,慕家主对慕六少虽言辞苛刻,实际却颇为看重,不然,不会把慕家新拓的几条商路全交给一个无甚经验的少年来打理。
若不出意外,日后整个慕家都会是慕六少的。
慕谢两家以往拼个你死我活还来不及,从没有联姻的先例,若有个契机改善一下两家的关系,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谢家主如是想。
就是慕六少这阴阴沉沉,不近人情的性子……谢家主看了看在慕六少身旁活蹦乱跳的女儿,心里一时没了底。
谢浅瓶见慕轻寒额头上的伤好了,是真心为他高兴。她天真地展开笑颜,和慕府的冷色调格格不入:“慕家哥哥,改日我们一起去山上放风筝吧!我会做各种各样的风筝!”
眼前的小姑娘与慕轻寒仅有一面之缘,闹腾、天真、还有莫名的热情,这是慕轻寒对谢浅瓶的所有印象。他亦听府内的人提起过,知道谢家浅瓶多次守在他院子外等他一事。
他看得见小姑娘的心思,并不像其他人说的那样。谢家姑娘只是感到孤单,想要个人陪她玩而已。
至于这个人是不是他……其实没那么重要。
慕轻寒还是冷着一张脸,吝啬地只给了一个字:“好。”
谢浅瓶拍手欢呼了一声,得意地跑去同谢二叔炫耀了。
##============
陌上春日风光好,谢浅瓶特意穿了件新做的嫩黄裙裳,一个人在永泉后山上候了半天,也不见慕轻寒前来。
他明明答应了她的!
远处隐隐有个黄色的人影,谢浅瓶疑惑地站起来,慕家哥哥只穿黑色的衣裳,那么来人会是谁?
待离得近了,和谢浅瓶差不多大的慕情兮朝她友好伸出手,微笑道:“我是慕家七妹情兮,六哥哥他临时有事,让我来陪你放风筝。”
谢浅瓶把其中一只风筝递给慕情兮,歪着头好奇打量她。
慕情兮的名字她早早听说过,小小年纪便会作诗画画,在东越名人子弟中是出了名的小才女,经常被当作别人家的孩子。
谢浅瓶不争气的时候太多,她娘每每训她时,就喜欢拿慕情兮说事,导致谢浅瓶对慕情兮怀有几分嫉妒。
可慕情兮是慕家哥哥的妹妹,她和慕家哥哥还是有些像的……谢浅瓶爱屋及乌,便也收起了那些嫉妒心思,两人倒也玩得开心。
十岁的谢浅瓶觉得谢二叔当初带她去慕府实为明智之举,从此她多了两个小伙伴,而且这两个小伙伴还是鼎鼎有名慕家兄妹!
慕六少本人对此不置一辞,他压根没和谢浅瓶见过几次,每回都是慕七妹在陪她玩。不过听自家妹妹提起那谢家浅瓶的折腾性子,慕六少心中也难免生出了几分纳罕。
十三岁的谢浅瓶宛然把慕府当作自己的家,慕家人对谢浅瓶频繁出入慕家早已见怪不怪。慕六少的态度也渐渐有了转变,有时谢浅瓶和慕情兮在庭院里下棋,他亦会在一边翻看旧账本。
眼看着要到娶亲的年纪,谢家人蠢蠢欲动,慕轻寒却有些不对劲了。
确切来说,是他的身体不对劲了。
他的身世,是慕家的秘辛,只有慕家少数几个人知情,外人更不知晓。起初他出生时,慕家主还有些担心,但一直到慕轻寒长成十几岁的少年,除了性子阴沉了些,其他方面无任何异常,甚至反应比常人更为敏捷,头脑也更为灵活,此时慕家主才逐渐放下心来。
只是慕轻寒没料到,该来的总要来。
他本不该出生,是他父母强留的他。自他出生后不久,他娘始终过不去心中那道坎,直接撒手人寰。慕家主悲恸归悲恸,十多年来也在尽力弥补他。
或者说是在弥补他的歉疚心。
起初慕轻寒尚觉自己侥幸,可现在每月总有那么几日,体内仿佛有一把毒火在燃烧五脏六腑,燃烧他的理智,恨不得把见到的人全部扑倒,狠狠地啖其骨肉饮其鲜血。
第一次发病是在某个夜里,他难受地从床上醒来,意识尚不清醒,仅凭借本能如同一匹饿般狼往外面冲,将能见到的活物撕咬成碎片……
待清晨他狼狈地在院子里醒来,入眼的是一片狼藉,守夜的侍女脖颈被人咬断,仿佛死不瞑目,四肢僵直,身下是一大片干涸的血液。
慕轻寒感觉自己的喉咙里有一股恶心的血腥气,下意识捂着脖子干呕。
意识到昨晚发生了什么,他首次陷入巨大的恐慌。
他觉得自己可怖、可憎、恶心。
可他不敢同其他人提及。若去自首,会连累慕家,若同慕家主言明,他爹定会想法设法瞒下此事,徒增担忧。而且他也不想就此了断,他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去完成。
慕轻寒悲凉地躺在地上,想起余生只能这般苟且,眼里升起一片绝望。
他的院子地处偏僻,昨晚闹出那么大动静,竟也没人察觉。慕轻寒绝望不过一瞬,心中飞快有了计较。迅速处理完侍女的尸体,便唤人去寻神医。
他隐瞒身份,独自出远门拜访神医,提及此事,神医只道他这是稀罕的天生怪病,目前没有可根治的法子,体内毒火太旺,血气过盛,或许可以阴制阳的方式压一压。
慕轻寒听后,寒着脸走了。
此后,他又失控了几次,那些人都被他悄无声音地处理掉了。往复几次,他亦能找到一点点自己的意识。还有神医说的以阴制阳,其实就是极阴体质的女子血液……
可极阴体质的女子哪有那么好找?
那以后,每个月都有不同的女子从慕家六少的院子里出来,露出的脖颈和手臂上还有暧昧的青紫印和啮齿痕迹。
这情形落在他人眼里,便有了慕家六少风流成性,丝毫不懂怜香惜玉的传言。东越世家女闻得此事,吓得纷纷不愿嫁他,甚至听了他名字都要绕道走。
只有谢浅瓶,仿若无事般地三天两头往他那跑,甚至还天真地问他:“是她们好玩,还是我更好玩?”
慕轻寒目光缓缓扫过小姑娘粉嫩烂漫的小脸,不言不语,只留一个侧身对着她,摆明了不想同她玩。
他开始有意地避开谢家小姑娘,后者则如同剃头的挑子,一头扎进深坑里。
慕家七妹情兮有颗七窍玲珑心,在谢家小姑娘仍没心没肺缠着他哥哥时,她便已察觉出几道蛛丝马迹。
被慕情兮发现时,慕轻寒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发怔,床上的女子仅着轻纱,身上伤痕累累,似愉悦又似痛楚,嘴里发出令人浮想联翩的呻·吟声……
慕轻寒靠着长椅,眼眸半阖,不耐烦提醒:“声音再大些。”
下一刻,慕情兮贸然推门而入,见此香艳场景,一个未及笄的小姑娘竟也能面不改色、镇定万分地同他道:“六哥,我们谈谈。”
慕轻寒略感错愕,他历来知晓他家七妹的聪明才智不亚于慕家任何一个儿女,到了此时,更是觉得她比他想象的还要聪明。
只是,他看着她愈发温婉出挑的容颜,想,七妹为什么这么关心他呢?
他对此事比常人更为敏感,为避免自己的悲剧重演,于是冷漠地一把将慕情兮推开:“不用你管。”
慕情兮对于他的不信任似乎感到很难过,有一段时间没出现在他面前,还带着谢浅瓶也远离了他。
慕轻寒总算松了口气。
只是有时白天回府,碰到前来窜门的小姑娘,小姑娘一见到他,眉开眼笑,似邀宠般的跑到他面前,喜滋滋道:“慕家哥哥,明年我就要及笄了!”
小姑娘及笄后,便可以许人家了。
慕轻寒微怔,冷淡点头:“嗯,我知道了。”
他大步往前走,小姑娘踩着小碎步跟在后面欢快问:“二叔说,我是慕家的童养媳,可以嫁给慕家哥哥你,对么?”
他步子猛地一顿,吸了一口冷气,回头斩钉截铁拒道:“不可以!”
谢浅瓶怯怯地往后退了一两步,迷惑地纠结起小脸:“为什么不可以?你难道不喜爱我么?”
“不喜爱。”慕轻寒像看大白菜一样地看谢浅瓶,眼里写尽了嫌弃。
垂着脑袋兀自思考的谢浅瓶忽然愣住了。
“我喜爱的另有其人,不是你。”慕轻寒继续扎人心窝。
“……是,那些姑娘?”谢浅瓶迟疑开口,情绪低落。
慕轻寒不欲与她多作纠缠,飞快转身回了自己院子,并把谢浅瓶无情关在外头。
院子里的人全被他轰了出去,慕轻寒死死抓住自己的衣襟,知道病又要犯了。
方才被谢浅瓶一耽搁,他也没来得及去找人……
他狠狠咬住牙,红着眼的疯狂模样落在了慕情兮眼里,慕轻寒瞳孔一缩,他不知道,她是何时守在他院中等他回来的。
慕情兮素来淡然的脸上出现既震惊又害怕的表情:“哥哥,所以这就是真相么?”
慕轻寒咬牙闭目,艰难地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来:“赶……紧……走。”
慕情兮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她先前便从那些女子口中得知了二三事,可亲眼见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下一瞬,慕情兮似下定了决心般,跑到慕轻寒跟前,毫不踟蹰地撩起袖口,露出皓月般的细白手腕,满目哀伤地轻声道:“哥哥,我来帮你。”
慕情兮自此成了慕轻寒的帮凶。
那日,嘴角还残留着淡淡血迹的慕轻寒望着满院的残花,哀而不伤地轻语:“这事不要和谢家小姑娘透露,她什么都不懂,会害怕。”
慕情兮思绪复杂地望了慕轻寒半晌,终是点头应了。
##======
谢浅瓶被慕家兄妹平白无故地孤立后,生了满肚子的疑惑。
慕轻寒不再见她了,传话的是慕情兮。慕家七小姐端方有礼地站在台阶上,客气委婉道:“哥哥说了,谢姑娘明年笄龄,再如此频繁往来恐怕会惹人闲话,为了姑娘以后的名声着想,您还是请回吧。”
可谢浅瓶哪是那么好打发的,当下说什么也不信,一副非要闯进慕府见慕家哥哥的强硬态度。
慕情兮于心不忍:“谢浅瓶,哥哥他不喜欢你这样的,何必白费力气?”
“那么情兮你呢?你为什么也这样?”谢浅瓶质问。
慕情兮想了想,道:“我们不是一类人,我日后要去书院念书,不能再同你玩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