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没注意她这处。司徒不急不徐挥下仆从恭敬送上来的茶盏,漫不经心开口问座上之人:“慕少主可想清楚了”
那语气可没给人半分回旋的余地!
慕轻寒阴沉着脸,紧抿着唇角,神色实为难看。他算是见识到了,北辰司徒,公子扶玉竟是这样一个步步紧逼的狠角色!
赵之晋仰头望天,生无可恋地想,接下来他又要打圆场了,还不知道这回能不能顺利圆回去。
座侧的慕情兮脸色亦好不到哪去。
外头似乎发生了大事,仆从慌忙闯进来通报:“少主,不好了!谢家姑娘出事了!”
庭中几人或多或少觉得震惊,慕轻寒尤甚,在其余人还没什么反应之际,早已神色匆忙拎着仆从离开了庭院。
千扇暗道糟糕,也连忙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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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草丛生的院子仅有几片绿芽,纵使新生,也是一切恹恹的,没有半分生气。
整个后院如寒潭死水般寂静。
千扇几人留在外头,即使心中焦急,也不愿进屋打扰那二人。
听仆从说,谢浅瓶在他们离开后,便自己漫无目的逛到了这个院子,之后好久没再出来。
仆从觉得不太对劲,便闯进去看,结果发现谢浅瓶满脸是泪地用剪子扎破手腕取血……
千扇赶到时,慕轻寒正抱着一身是血,刚刚包扎好的谢浅瓶,脸上神色尽是悲恸,几近骇人。谢浅瓶起先还捶他打他,后来就只是哭,但也没推开慕轻寒,甚至还搂住了对方……
“我想,浅瓶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慕情兮转身对他们说道,脸上透露出庆幸,语气里却有几分苦涩。
“我得亲耳听到才行。”千扇执拗摇头,眼巴巴望着那二人。虽然她也觉得,谢浅瓶大概是不愿意同他们离开了。
赵之晋怔了怔,脸上有片刻的僵硬。
司徒疑惑的视线扫过慕家兄妹和谢浅瓶三人,面上若有所思。
次日,千扇跟着司徒他们离开慕府,没有慕情兮,却跟着谢浅瓶。
慕轻寒没有露面。
而慕家主和慕府其他长者,自始至终都不在。
小姑娘红着眼靠坐在马车中,倔强咬着唇默不作声。
千扇看在眼里,动了恻隐之心,遂故作轻松地安慰她道:“就当遇到个人渣,往后重新开始,你又是条好汉!”
谢浅瓶闻言却不赞同地瞅着千扇,语气干巴巴的:“不许你这样说慕家哥哥。”
千扇不明白,为什么谢浅瓶会为慕轻寒那个混蛋说话:“他不是对你……那啥了么,你能原谅他?”
谢浅瓶反问:“哪个啥?”
千扇揪着头发有些崩溃,当事人给她装糊涂,她总不能真去描述那啥吧?
不过……如果真要描述,那要怎么描述才好,春宫?云雨?还是阴阳调和?
谢浅瓶见千扇渐渐红了脖子,甚至还不好意思咳了咳,也终于明白她指的那啥是什么了。亦红了脖子,磕绊辩解:“没,没有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样。”她的声音细弱蚊吟:“就,就咬了一口……”
千扇瞪大眼,惊声:“就咬一口?”明摆着是不相信。
谢浅瓶却示意她赶紧小点声。
这下千扇闷闷不乐了:“既然没有,为什么你非要表现出失魂落魄的模样?害得我和慕轻寒两人天天针锋对麦芒。”
谢浅瓶对此却隐瞒得紧,摇头:“事关慕府声誉和慕家哥哥安危,恕我不能告知。”
千扇头疼,又是和以前一样的说辞。
“颜同窗,我想一个人静静,可以么。”谢浅瓶忽而低落道。
“可以,当然可以。”千扇话说得爽快,待下了马车,她才反应过来,如果放任谢浅瓶一个人,那她要去哪儿待着?难不成跟在马车后头跑回书院?
适时,旁边那辆马车的车帘被掀开一半,里头传来清朗悦耳的声音:“颜同窗,上来罢。”
千扇蹙了蹙秀眉,下一刻,她从善如流爬上马车。
赵之晋不知去哪了,车里就她和司徒二人,对方的存在强大到令千扇无所适从。她头靠着横梁,转移了心思去想其他事,一时想得入了迷,不禁喃喃出声:“究竟是什么慕府声誉和安危啊……”
司徒眼皮未抬,忽然问道:“你可知近亲通婚?”
千扇看的话本子多,自然知晓一些隐晦秘辛,她皱起眉头说道:“知是知道一些,可按照各国律法,同族三代不是不得通婚么?”
“为何不能?”
“据说是因为生下来的孩子容易得怪病,比如畏光、嗜血、体寒……”说到这里,千扇感觉自己好像抓住了点什么。
司徒见她陷入沉思,微微一笑,也不点明,继续安静看书,仿佛方才说话的人不是他。
车帘被掀开,赵之晋精神恹恹地钻进马车,有气无力道:“宋兄他们几个先回去了,我们也走吧!”
千扇知晓,他这是因为慕情兮而神伤,毕竟以后他在书院见不到慕情兮了。
她坐过去拍了拍赵之晋安慰他道:“赵兄你不必丧气,情兮送别时不是说了么,她有更要紧的事要做。何况你俩都是东越人,从书院结业后,你还能去找她啊对不对?”
赵之晋灰败摇了摇头:“不是这个。”他屈膝坐着,惆怅地望着窗外:“而且找她也无用。”
千扇摸了摸头,只摸到了一头雾水。
司徒见状,单手将千扇拉远了些。
后知后觉的千扇这才意识到,她刚才几乎和赵之晋挤到一块去了,估计是有碍司徒观瞻了吧?
她装模作样理了理裙子,悄悄瞅了几眼司徒,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司徒无法忽视那道纠结的目光,终是放下书,忍无可忍道:“有话直说。”
千扇手指缠着小辫子,话间有几丝委屈不平:“那个,司徒兄,为什么我是颜同窗啊?”
赵之晋从窗外收回视线,像看傻子一样地看千扇:“你不是颜同窗难道我是颜同窗?”
千扇知晓赵之晋完全没懂她的意思,便也不辩驳,只眼巴巴瞧着司徒。
“颜同窗只有你一人。”司徒说完,视线重新挪回书卷上。对面的小姑娘揪着发辫纠结了半天,似乎感到十分苦恼。
司徒实则半个字也看不进去,一门心思全放在了别处,索性也不再遮掩,直接问道:“在慕府,你见到赵兄为何那般开心?”
“开心?有么?”千扇和赵之晋对视,对方显然也不知道答案。千扇在司徒渐渐冷凝下来的视线中想了半天,终于记起来,道:“那不是看在赵兄是东越首辅之子的份上,说不定能用身份压慕家一压,结果,没想到啊……”
千扇咂着嘴唏嘘。
赵之晋不服嘀咕:“在东越,当官的可压不了经商的,而且我父亲也许久没管我,直接让我在外头自力更生了。”
千扇惊奇了半天,忽然领悟到赵之晋话里的深意,指着他大笑道:“原来你是被东越首辅流放到书院的啊!”
赵之晋嗤嗤地笑:“你不也是?”
千扇笑到一半,悻悻闭了嘴。回头不经意和司徒的视线撞上,发现他嘴角微微弯起,也挂了淡淡的轻柔的笑意。
真是见了鬼了。
千扇赶紧回头去研究车帘上的织纹,心绪却半点也平静不下来。她方才,似乎,仿佛,好像在司徒眼底看到了宠溺是个怎么回事?
错觉,一定是错觉。
千扇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又飞快回头确认了一眼。
公子半垂眼睫,专注于书卷,安静斯文,风雅端方,通身清贵之气,宛如高不可攀的月华。
千扇遗憾地咂咂嘴,方才果然是她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