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1 / 2)

思来想去,千扇左右辨不清自己究竟违背了什么条条框框,一边坐在石台上穿鞋袜,一边嘀咕道:“于小澜那厮真是阴魂不散,走到哪都能碰见他,连念个书都要跑出来膈应人,还敢放话威胁我?应当是上次揍他揍得还不够,唔,等哪天再碰上他,把他拖到角落再揍一顿,揍到他叫我姑奶奶向我求饶为止。”千扇自言自语完,觉得此法可行,又颇满意地颔了颔首。

于小澜是曾经的东越使者,兼现在书院小厮的名字。

鞋袜穿好起身,千扇从石台上跳下来,霞粉裙摆扬起轻纱,姿态翩跹,像一只展翅而舞的飞碟。

不过才刚站定,千扇便愣住了。

不知何时,对面廊道上出现了一位衣着素雅的白衣少年,他闲闲倚着乌檀色柱子,单膝支着搭在廊椅上,墨色秀发垂落于身后,手中握着一卷淡黄色的经书。

似是看书时被千扇打扰到,微微侧了头,盯着她,面露讶然之色。

轻风拂下一片葱倩竹叶悠悠然落于肩头,日光透过扶疏的枝叶零散洒落在绵密的长睫上。千扇有片刻的恍惚,轻眨了两下眼,脑中不由地浮现出“祸水”二字。

少年生得俊秀非凡,风华无双,眉目清隽,如明月清风,延颈秀项,自有一番风骨。纵使千扇见过不少美人,此时也不得不承认,眼前的白衣少年,比她见过的所有美人都要好看。

尤其是那双点漆般的墨眸,即使是在这燥暑难当的夏日,望过去也是一片清幽宁静,似乎还有些熟悉……

千扇一时移不开视线。

四目相对,倒是少年先一步别过头,缓缓将目光挪回到手中的经书上。

千扇垂着眼,定了定心神,缓步走出竹林,踏上廊道台阶。

余光中,少年见千扇向他走来,眼神微微一动,翻阅经书的手指都停住了。

然而,粉色的裙摆从他眼前划过,未作任何停留,少年指尖轻轻一动,抬头似想叫住千扇,又似有所顾虑般,终是没唤住她,只静静看着千扇离去。

待人经过转角消失不见,少年合上经书,施施然起身,望向方才千扇坐过的石台,轻轻蹙起了眉。

***

千扇走到祠堂门口才停下来,如惊魂甫定般拍着胸口,靠着朱红色大门微微喘气。

方才背后那道目光太过直白,搞得她以为那位白衣少年有话对她说,因此她还特意放慢了步子,可没想到,她人都过了拐角,那人依然没开口说一句话。

千扇晃了晃脑袋,两根小细辫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摆动。心想,那人日后会是自己的同窗,即使对方没有开口打招呼,她也该停下来问候一两句,怎能搞得像方才那般尴尬?

而且,她方才还在他面前和于小澜吵了一架,背地里把于小澜骂了一顿,他甚至还看到了她光着脚踩在地上,以及弯着腰穿鞋。

哦,她还说,她不需要羞耻心……

虽生亲近之意,可她的形容举止如此不雅,而对方显然是个爱看书的温雅少年,定是不愿意同她多说话的吧?

一时,千扇沮丧至极。

日光渐渐隐入云层,天渐渐暗下来,屋檐一角自横梁间飞出,青黑古朴的瓦片衬得天色愈发阴沉。

不一会儿,竟下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千扇抬眼看去,估计这雨一时半会不会停歇,便钻进了祠堂。

祠堂名唤先贤祠,内里的大殿唯有书院举行重大祭典时才开放,两侧各是一排乐室和神库,分别存放钟鼓柷磬和笾豆爵登之器,此时也被人锁上了。

千扇提起裙子,再往里走些,便是一片碑林石雕。

碑林是集贤碑,集中州自古以来的大成者,中间偶尔几座石雕,无一不是胡子稀疏的糟老头子。

千扇在碑林中胡乱兜着圈儿,上面的人她可一个都不认识。

泥土被雨水浸染,碑林中有一股微腥的湿意。

千扇停在其中一座石雕面前。

雕像刻的是唯一一个年轻人,从面容上看年仅二十又五六,神情温雅不失严肃,气息寡淡干净,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他似乎腿脚不便,正坐在轮椅上与人对弈,手隐在宽大的衣袍之下,仅露出修长的两根手指,手指之间尚执有一枚棋子。

雕像底座的石板上,刻有“墨公子清河,善医、道、机关术”几个字。

千扇叹惋般摇摇头,这座石雕还未刻出真人神·韵的十分之一。

碑林外是一处空旷的露天场地,像是用于祭祀的高台,左侧编钟,右侧石磬,中间列有数张长桌,上面摆满了诸多精致的瓜果吃食,然而此时大多数被细雨淋湿,失去了原有的光泽。

千扇咂了咂嘴,觉得甚为可惜。又摸了摸肚子,她有些饿了。

拨开被润湿的碎发,千扇抬眼望了望天,也不知道这雨几时能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