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的,有一人撑着染墨青花油纸伞缓步行于雨幕中,千扇瞥到那片白色衣角,不自觉屏住呼吸,眼睛都不眨地看着对方向她走来。
雨丝如梭般细密交缠,点在枝叶间愈发青翠,先贤祠明明再无旁人,千扇却仿若听到了悠长的钟磬之音。
待那人离得更近了,千扇的眸光却逐渐黯淡下去。
油纸伞被收下,露出一张陌生的少年的脸,少年身材魁梧,皮肤黝黑,浓眉大眼,看上去很是淳朴厚实。
他见了千扇,朝她露出一个谦和有礼的笑。
估计也是同窗,千扇亦报之一笑。
少年与千扇并排站着,又光明正大看了她几眼,清了清嗓子,开口询问:“余唤李君染,北辰羲京人氏,祖上三代皆在羲京衙门任职,敢问姑娘芳名?”
千扇心中一动,觉得这套说辞好生熟悉,似乎话本子里书生首次遇见心仪的小姐便是讲的这番话,俗称,搭讪。
念及此,千扇不由地打量了身旁这位唤作李君染的少年几眼,随和道:“官蠡颜千扇。”
李君染在听到她的名字后面色一变,神情似有几分尴尬,咳了咳,道:“原来是官蠡公主,久仰久仰。”
千扇笑:“李兄,幸会。”
心里却在想,也是,她现在的身份是北辰的准二皇子妃,对方的确不该把搭讪的心思搭到她身上来。
李君染又问:“公主可是在等人?”
千扇摇头,指了指天:“等雨停。”
李君染面露诧异:“公主的侍女呢?为何会让公主一个人在这儿等雨?”
“……他们应当还没上山。”千扇轻叹。
雪沫他们被她甩在山脚下,估计她和吕太傅两人正掘地三尺地找她吧。
李君染闻言,毫不犹豫将手中的伞大方递给了千扇。
千扇扬眉不解。
少年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似在整理措辞:“我在这里等人,那人一时半会不会来,还不如先把伞借给公主。”说完,他还特意往外面看了几眼。
千扇略微思索,未多加推托,轻轻点了下头:“那便谢过李兄了,我稍后便着人还你。”
李君染摆了摆手,忙道:“不碍事,公主什么时候还都行。”
千扇撑开油纸伞时还特意看了李君染一眼,那模样,似乎真是在等人。
当下也没多想,提裙离开了碑林。
雨幕中,少女撑着染墨青花伞杳杳远去,泥水溅起,脏了烟沙裙摆和云丝绣鞋,主人却浑然不觉。
李君染皱了皱眉,问身后之人:“我怎么觉得,让她在这里等雨停会比较好?”
石碑后缓缓走出来另一名白衣少年,乌发及腰,眉目清隽,望着少女远去的背影,眸光微动,轻道:“她已经候在这里一个多时辰了。”声音清透悦耳,如雨打蕉叶之声。
李君染诧异:“你连这都知道?”
那位少年没有回话。
“不过我很好奇,你让我送伞的竟是官蠡公主,为何你不亲自送她?”李君染仿佛嗅到了八卦的气息。
少年风轻云淡瞥了他一眼,李君染下意识瑟缩了下脖子,又听得少年不紧不慢道:“前两天,我受伤欠了她一个人情,但她不知道那是我。”
“天!原来你那天消失了一个晚上,竟是和她……她她,那你们有没有……”李君染说完,又自顾自地摇摇头:“不对,不太可能,毕竟她是你未来的表嫂,而且这门亲事还是你自个促成的……”
李君染说完立马捂住嘴,恨不得扇刚才说话的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白衣少年嘴角勾起轻笑,看向他的眼神却颇为薄凉,与看前两日的那几具尸体无异。
李君染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却不想一卷经书丢进了他的怀里。李君染猝不及防地接住,瞟到上面密密麻麻的古文小字,不禁咋舌:“司徒,你这看的什么东西,我怎么一个字都不认识。”
唤作司徒的白衣少年拿起另一把染墨青花纸伞走远,雨幕中传来他若有若无的清冽之声:“你等会帮我去藏书阁把书还了。”
李君染满脸被抛弃的失落,隔着雨幕朝他大声喊道:“你连把伞都不留给我我怎么去帮你还书啊!”
然而对方的脚步不曾缓下片刻,仿若未听到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