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千扇望着空荡荡的床板发怔。
昨夜,她帮他上完了药,他便和着衣裳躺到了她床上。
千扇表示客栈那么多房间为何偏要占用她的床,他却斜斜看着她,淡淡道:“我有伤在身,若半夜突觉不适,还需小公主在旁多加照顾。”
千扇瘪了瘪嘴,回道:“可你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有损清誉啊。”
他大概是觉得有趣,支着半个身子撑颔看她:“我以为小公主不在意这些。”
千扇知晓,按照以往她在官蠡的行事作风,这的确算不得什么。可现在她有了待嫁的名头,对方又用腰斩来恫吓她,还让她如何安心?
侍卫似是知她所想,微微笑道:“清誉这东西,只有存在第三者时才有它的用处,你我不提,何人会知晓此事?”说到这里,他又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而且实质上,你我也没做什么。”
千扇迟疑:“可是……”
他打断她:“若小公主实在不放心,完全可以绑了我。”
千扇觉得他的话不无道理,可若要绑了他……千扇叹了口气,无力抱着被子蹲下来,心想罢了,他既知晓她的身份,必定也没那个胆量。
最终,她沉默地守了一夜床榻,接近天明,终是支撑不住,阖了眼小憩一会儿。
再睁眼,她便躺到了床榻上。
那人已经不见了,甚至临走前还带走了客栈那对心怀不轨的夫妇。
千扇拿出褥子下的盘缠,恍恍惚惚地想,她堂堂一名公主,居然会被名不见经传的侍卫所威慑,难不成,北辰人都有这般强大的气场?
想起昨儿白天遇到的那些刀客,千扇觉得自己的猜测很有可能。
她叠好被子,忽然意识到什么,蓦然睁大了眼——昨晚她睡着后,他该不会是……抱着她上床的吧?
她虽然喜欢小倌,可也仅止于听小倌唱曲弹琴,实际却连男人的手都没碰过(打架那种不算),这人出言戏弄她便罢了,居然还抱她……真是个登徒子!
千扇捂着脸伏在床边,一时之间,竟觉得心跳得飞快。
看来得去听些小曲喝些小酒,才能忘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
陆川是座很普通的小城,远比不得官蠡皇城那般繁华。
然而此时的千扇却心满意足地从一座花楼中出来,手里转着一枚红玉扳指,对着日光细细打量。
日光透过红玉,折射出清透柔光,似有波纹在其中缓缓流动。
千扇弯了眉眼,这枚扳指果然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虽然小曲没听着,酒也没喝上,但方才和那些人赌了一把,还赢了个宝物,也算玩得酣畅淋漓、大快人心!
只不过赢的手法有些投机取巧罢了……
千扇拿着红玉扳指往衣服上擦了擦,整个人轻飘飘的,很是得意忘形。
才走了个转角,就听得身后一道难掩兴奋的女声唤道:“公主!”
千扇不假思索,拔腿就跑。
腿还没迈出几步,整个人就被侍卫拎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雪沫欣喜若狂向她跑来。
“公主,雪沫总算逮着您了!”
千扇望向跟在雪沫后面一排铜墙铁壁般的黑衣护卫,愁容不展,疑惑喃喃:“这些人哪来的?”
她记得离开官蠡皇城时,护卫人数不及现在一半,而且远比不上现在这般训练有素的模样。
雪沫微笑:“吕太傅向慕家镖局雇了些人。”
纵使千扇再无知,也听说过永泉慕家。
东越两大家族之一,手下多能人巧匠,兼顾各种生意,慕家镖局只是其中之一。
有这些人在,千扇插翅难逃,只能乖乖束手就擒。
千扇磨牙凿齿,暗道吕太傅这招真够狠!
雪沫带着千扇同吕太傅汇合,吕太傅看千扇的眼神仿佛看无药可救的病人,连指责都省了,直接一声不响递给她一封手信。
手信是官蠡国君写的。
大致意思是,北辰二皇子亦在前往绝峰书院求学的路上,两人即将同窗三载,又有婚约,千扇可趁此与之多加联络,待他俩自书院结业,即可回北辰完成大婚,传为中州一段佳话。
千扇攥着信纸的手几欲捏碎,嘴角无意识地狠狠抽搐,额上青筋亦跳得无与伦比的欢快。
佳话你妹啊佳话!
然而,老头子用所有的话本子威胁她,还让她在书院潜心修习,认真表现。
千扇心想,很好,捏蛇捏七寸。
陆川距离绝峰山不远,随吕先生他们行了两日,便到了绝峰山脚。
千扇一路走来已生无可恋,无精打采,此时看到高耸入云、钟灵毓秀的青翠山脉,也只是客气地抬下眼皮,实际心里一片死灰般沉寂。
东越尚文,教育文化一事在中州各国中做得一枝独秀。
中州各国每年都有不计其数的学子纷至沓来、拜师求学。而绝峰书院作为中州第一书院,历史之悠久,底蕴之深厚,数百年来结业于此的各行泰斗,权臣名士更是浩如烟海、多如牛毛。不过由于书院规模有限,每三年才招揽不到一百名新学子。入学者,不仅家世煊赫、灵心慧性,还需有学富五车、德高望重的前辈引荐才可。
像千扇这种,就是靠墨公子的徒弟身份,及吕太傅的引荐才得以入学。只不过那个灵心慧性……大概是靠吕太傅的舌灿莲花、能言巧辩夸来的吧。
通俗来讲,就是走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