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扇哆嗦着从包袱里掏出自己的护身符,手颤抖地指向刚从窗外跳进来的黑影,口齿不清问道:“你你,是人是鬼还是妖?”
她看过诸多精灵鬼怪吃人的话本子,晓得这荒山野岭的,最容易冒出这些东西。一时,连寒毛都警惕起来。
黑影似乎顿了顿,言简意赅回道:“人。”
是人就好办了。
千扇刚呼出一口气,又听到对方补充道:“好人”,吓得她把刚呼出的气给吸回来,指着他怒道:“胡说!哪有好人说自己是好人的!你定是偷儿!”
黑影没有说话。
千扇以为黑影默认了,遂不动声色将盘缠尽数塞到褥子下,镇静道:“我也是一穷二白的赶路人,而且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做生意刚亏了本,没什么钱财可予你,你走吧。”
黑影更加沉默了。
良久,他才回道:“我对钱财不感兴趣。”
声音隐隐含笑。
千扇立马会意,手脚迅速地拾起地上的被子,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劫色也没有,我足足两月未沐浴,身上散发着一股霉味,不信你来闻闻?”
黑影一言不发,朝千扇缓缓移动,千扇竖起寒毛,蹬着腿直往后挪。
他还真来闻啊?
然后,她便瞧见黑影扶着桌沿坐下,行动之间似乎颇为艰难,像是受了伤。
“过来。”他的嗓音微哑低沉。
千扇自然不从。
黑影似乎注视了她片刻,又道:“你不是想染指我吗?给你一个机会。”这话说得意味深长,还带有几分蛊惑的意味,在夜色里显得无端撩人。
可偏偏千扇是个不开窍的,听黑影这般说,大惊失色——
他果然是来劫色的!
当下裹着被子要跑出客房。
黑影忽而唤住她:“小公主要去哪?”
千扇将将刹住脚步,转身,迟疑道:“你是何人?”
“数日前我二人才见过,小公主这便不记得余了,委实令余心伤。”
千扇从对方的话语中听出了莫名的凉意,而且这股凉意似曾相识……脑中灵光一闪,千扇几步朝黑影走去。
果然,月色下,那双浸了幽泉般的眸子依旧好看到惊心动魄。
正是曾于荷花湖畔救下她一命的北辰侍卫。
只不过他的嗓音因受伤的缘故微有变化,千扇一时没听出来。
千扇惊喜道:“你怎么在这?”
“执行任务,被追杀。”语气波澜不惊,似乎这是件寻常事。
转头,又盯着千扇似笑非笑:“小公主为何也在这儿?”
提起这点,千扇心中便愤慨:“我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全拜你家主人所赐!”
“我家主人?”侍卫一时没反应过来。
千扇瞪眼:“你们不承认?”
“哦,你说刘侍……他啊。”侍卫了然,语气悠悠,颇觉好笑地望向千扇:“所以小公主是在逃学?”
千扇见他毫无愧疚感的模样,气得不想理他。但转念一想,万一他通风报信,把她的行踪透露给吕太傅他们该怎么办?
更甚者,他还会拎着她直接去找吕太傅?
如此,千扇觉得有必要和他打个商量。
可乍一看去,千扇大惊,只见对方正当着她的面,在动手解衣裳。
想起方才他说的话,好像是给她机会让她染指他来着?
千扇脸刷地一下红了,踯躅开口:“兄台如此怕是不妥,我和你们二皇子有婚约,再与你有染,怕是要被抓去浸猪笼。”
却没注意到,他方才说的是“她想染指他”。
“民间浸猪笼,皇室赐腰斩。”
千扇吓得后退了两步。
侍卫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从腰间掏出一只青瓷药瓶递到千扇手里。
千扇见了,这才明白过来,对方原来是在逗弄她。
衣裳被解下,露出光洁颀长的后背,侍卫撩开墨色长发,左边一道血淋淋的伤口显得极为可怖。
千扇的关注点却不在这儿,她凑过去,攥着药瓶子,讷讷:“你的皮肤保养得可真好,滑不溜秋的,是泡了玫瑰露,还是抹了玉容膏啊?”
“嗯?”
千扇打了个哆嗦,改口:“你的伤口需要清理,我出去给你打盆水。”
侍卫云淡风轻点头:“也好。”
千扇扔了棉被,准备出门。
侍卫又想起一事,漫不经心开口:“对了,那对夫妇不是什么好人,你出去时顺手把他们命给取了。”
千扇身子一下僵住,艰难扭过脖子,声音发颤:“……什么意思?”
“方才他们想害你。”侍卫见千扇发白的脸色,稍稍有些意外,道:“若你下不了手,打晕绑着他们,明日再交由官府处理也行。”
千扇在原地沉默了一阵,垂着眼,一言不发出去了。
一盆清水过了许久才被端进来,千扇板着脸,明显有心事。
侍卫知晓她还在介意方才的事,嘴角轻轻勾起,也不知是觉得好笑,还是觉得讽刺,轻飘飘问道:“人绑上了?”
“嗯。”千扇轻轻点头,颇有几分丧气意味。
侍卫不再提此事,转身背对千扇,让她给他清理伤口。
千扇稳了稳心神,拿过布巾蘸了清水,给他细细擦拭,手指不经意间触到他光洁的皮肤,又吓得连忙缩了回去。
侍卫微微偏头,诧异打量了千扇两眼,看她那神情,似乎是在担心他一个不高兴,就会将她的命给取了。
嘴角微不可察地弯起,他淡淡道:“差不多了,上药吧。”
千扇拔开瓶塞,一时犯了难。
瓶子里的金创药不是粉末状,而是膏状,这意味着,千扇得用指腹沾了药膏,直接涂抹在他的伤口处。
“怎么,你不情愿?”侍卫反问。
不知道是不是千扇多想,她总觉得他在威胁他。当下迅速摇头,做出一副非常热切的模样:“情愿情愿,非常情愿。”
再也不多想,千扇俯下身,凑近侍卫的伤口处,垂着眼睫,极为细致地帮他上药。
侍卫轻扯了下嘴角,欲迎还拒?
少女的手指细嫩温软,如沾了水的豆腐般,抚在背上轻轻柔柔。
可直到他穿好衣裳,那只手也未作出半分逾矩之事。
侍卫望着她低眉颔首的模样,神情渐凝,眼底闪过一丝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