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间后稷来给她换过土,浇过水,每次都唤她为“小家伙”,叮嘱个几句,眉眼间的温情,俨然像一个老父亲。而粟粟每次都会晃动头顶上的小呆叶,像是一个讨巧卖乖的小孩子。
然后换来后稷无比轻柔的抚摸,和他嘴角那一抹岁月静好的笑。
可他眼神深处的忧愁仍是挥散不去,粟粟知道,他是在担心音初。
“你也要好好的呀!”粟粟在心里默默嘱托道。
音初自那天离开后就不曾来过,仿佛那一天不是他带自己来的,不过粟粟并不在意,有缘自会再见。
经过后稷的悉心照料,粟粟茎秆笔直,亭亭玉立。长势也喜人,就一个多月,她已经快开花了。
殷姬馆内的植物们活得都特别长久,他们吸收天地间灵气,维持自己的容颜,但大多撑不过一百来年,他们终有死的一日。
可粟粟就不同了,她打小在灵力充沛的返尘台长大,天天对着上古咒文,那慧根早被种下,有了成仙幻形的机会。只要能多多吸收这天地灵气,并通过上天的考验,就能脱胎换骨,拥有不老之身。
只是若不能在结果之前凑够修为,幻成人形,她便只能以玉米的形态慢慢死去,而玉米是个一年生的植物,结了果最多还可以活上个俩月。
她自是不想这么早早地死去,毕竟她用了三百年脱离苦海,不能只享这四个月不算清福的清福。
而拯救自己的唯一方法就是努力修炼。
说来容易做来难,以粟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脾性,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她就分了心,这乃是修炼之人的大忌。
粟粟吸吮着微乎其微的灵气,幻形之日遥遥无期,可她不曾想过放弃,凭自己卑微的意志力努力压制着骨子里的懒惰。她求生欲之强,可是得到过后稷和音初的一致认同。
某夜,皓月当空,凉风习习。
一向早睡的粟粟被一阵骚动吵醒,在返尘台的那么多年,她的睡眠已然很浅,只要周围有些风吹草动,她便会从睡梦中醒来。
她一睁眼,便瞧见自已离开了地面,漂浮在半空中,转而又开始向前移动。
发生了什么?
粟粟惊恐的回头,叶子相互碰撞,簌簌作响,刚好掩饰她剧烈的心跳声。
只见一位身材修长的银衣男子站在花架旁,在清冷的月光地辉映下,那银色近乎雪白,在朱红色的架子旁十分显眼夺目。
原来是音初,粟粟悬着的心放下,挺立的叶子也慢慢垂下。
他来干什么呢?粟粟想开口问问他,可当撞上他那棕色的眸子时,她把话噎回去了,这静谧的美好,她不想破坏。
音初不紧不慢地跟在粟粟后头,一头长发用一根月白色的发带松松散散地系着,抹额中也镶嵌着一颗淡蓝色的宝石,月色柔化了他的棱角,不同于白天的恣意张扬,仿佛像山水画中白描而成的,透露出一股漫不经心。
好一幅月下行路图,粟粟看得晃了神,不知不觉间已到达目的地,一处荒无人烟的空地,表面凹凸不平,像是爆炸过后的废墟。
音初寻了块较为平整的地方,用法术把粟粟平稳地放下。
粟粟环视四周,只有些杂草,荒寂程度堪比返尘台。她有点慌了,“带我来这干什么?”
可对方完全听不见,不是每个神都可以听懂植物的心声。
音初在粟粟旁坐下,一只脚微屈,上头搭着手,另一只手随意放在盆沿,手指在上头摩挲着,“你说,后稷那老头怎么会把你安排在那?”嘴上说着“那老头”,脸上却挂着温柔又无奈的笑。
嗯?粟粟不知何意,身杆稍弯向音初。
“那么多花花草草,你这么柔弱,怎么争得过人家。”音初的手指顺着茎秆,抚上了粟粟最底层的叶子。指腹微硬的老茧,增加了触摸的厚实度,粟粟颤栗了一下,毕竟那儿从没享受过抚摸。
音初也感受到了粟粟的颤抖,可是他并不明白其中内情,“很冷吗?”音初微微转头,“可是唯有这才能让你独享天地灵气,也唯有如此,你才能变强,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似想到了什么,他自嘲地笑了笑,低下了头,“可怎样才算强呢?”
寒冷的夜总会让孤独的人多愁善感。
粟粟不知该如何安慰,心中苦涩,轻轻将叶子放在了音初头顶。
不过少年,我不想变强,我只想划水幻形,你带我回去好不好?
音初也没反抗,就这么让她搭着,自己也不说话。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雄浑的男声,响彻天霄,“音初,受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