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2 / 2)

步过玉墀,迈入大殿,殿中央依旧摆放着那枚铜镜。

“臣拜见君父。”文旲从天后身旁经过,向坐上首的人作揖行礼。

那人法庄严端坐在宝座上,尊贵的气度溶于骨血中,他与文旲眉眼上有些许相似。

天帝掌十方三界,统八方六合。

天后望向坐在上首宝座的那人,一双泪眼猩红,眼神中有太多复杂的情绪,愤懑,不甘,还有无声的指控。却依旧自持身份,端着天后应有的气度。

天帝懒懒地瞥了她一眼,眼中尽是冷漠,他看着下首的两人,断不明任何意味。

“听宫人们说,你去过琼华宫。”

月晕而风,础润而雨。听到这句话,文旲倒沒任何意外,像是透着副尘埃落定后的坦然。他本就是风光月霁的一个人,所以沒必要有所隐瞒,“回君父,臣前几日的确去过琼华宫。”

一石激起千层浪。

天后一副果然如此,看着天帝的眼神说不出的讥诮与嘲讽。

天帝面色晦暗,看着文旲一副山雨欲来。大殿上起了一阵罡风,呼旋刮着。素纱猎猎,裹挟一团烈焰。天后单手捏诀召出凤翎,抬手一记业火落在文旲身上,根本躲避不及。

业火素来是用来罚关押在罗刹无垠下九幽渊底的罪神,那些地位崇高又奈何不了的罪神。这对文旲来说既是高看也是侮辱。

“这样阿郎可满意?”用着少时慕恋的囗吻,似回到当年。天后把玩着手中的凤翎,铜镜映出一个模糊不成形的影子,她十分厌恶地看了眼,觉得碍眼极了,说话间杂夹着难抑的桀桀怪笑,“你这人素来强势,别人多瞧她一眼,便恨不得剜其眼食其肉寝其皮,如今人死了,也是一样。”天帝微微色变,天后勾了勾唇角,再重重重复一句人死了,然后继续道:“所性便称了你的意,略惩戒此子一番。”

文旲受不了业火的炙烤,整个人摊在地上,痛苦蜷着身子,天界以往对他的教养,令他做不出满地打滚的举动来。一身白衣成了焦灰色,身上的衣料因是云锦鲛绡所制,倒沒那么容易烧成灰。汗水浸湿一身衣衫,发丝贴在脸上,着实狼狈。但这二人都沒有停下的意思。

“都说人死后便爱恨销弭,两千年了,你将她的散去的魂魄养在这镜中,是指望着它将碎散的魂养合完整,还是指着她以镜炼身去化成人形?”声声泣血,字字珠玑。

可惜根本沒任何回应。

天后生得并不是多美,因出身尊贵,自小被父母娇养长大,又位处宫位多年,被一点点涵养出的气质是普通神比不过的。如今她笑着说出对那人不满,笑着笑着便笑出满脸的泪,人也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若寻常人见到这样女子,她又说出那样用情至深的话,怕是块顽石也应有所动容。天帝依旧那副疏淡模样,他的态度令天后情绪愈发失控。

文旲不明白她为何非置他于死地不可,可一想他们间的纠葛多年,自己又无意闯入其中,牵扯出许多旧事,这苦他当得受着。她如此恨意难消到底是对君父,还有镜中之人。

业火依然炙烤着,身上的皮肉已呈焦红,灼痛感令他麻木,连呻/吟的力气都沒有,如一滩泥躺在地上,嗬嗬喘气。天后不知何时站在铜镜前,背对着他,一副揽镜自照,仪态万千的模样。

“镜是副好镜,鉴人发肤入微,只可惜……”天后将手凤翎幻成一柄长剑,所有人都没想过她会劈向铜镜,“留不得!”

镜身立时四分五裂,养在镜中的魂魄如涌入浩瀚云海云烟般散去。铜镜并非铜镜,古镜亦非古镜,铜漆包覆下的是森森白骨,是骨镜非古镜。

文旲意识已经开始模糊,看着破碎镜身,竟令他觉得那剑是劈在自己身上。此番争斗已非天后一人的独角戏,天帝神情开始出现丝微变化,眼中早已是泼天愤怒。

“疯了……”天帝闪身到天后身前,挥手落在她脸上。他嘴角一牵,虽是笑意却不达眼底,他无限柔情抚着天后红肿的脸庞,“你真是疯了。”

文旲无法再支撑下去,便阖上了眼,他不知道他会是就此陨落,还仅是昏睡过去。

在他神海模糊之际,神海中出现一双玉舄,向他缓缓走来。

“小子可想活?”

“……嗯。”

“那与吾要打个赌如何?”

“赌什么?”

“赌人性善恶,情爱浅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