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御未曾记错。”被迫应下这个条件的白凝羽依旧面无表情。
龙逸则笑得愈发玩味，问：“莫非白先生没料到那沁睚忻能活到土门问天？”
“的确没料到。”白凝羽直言不讳，“原以为他不出三关必死无疑。”
“哈！难怪白先生神色有异。”龙逸幸灾乐祸，只差没直接说白凝羽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当初应得那么爽快，远离是笃定了那小孩不可能成为白景。结果人都活到了最后一关，白凝羽岂不是就得照顾他到十八岁正式继任白景，名分还是师徒——这真的光用想的，就能让龙逸前仰后合。
白凝羽自然是无视了龙逸的幸灾乐祸。
龙逸暗自乐了个够本，才捡回些许正色，看着既不与其他小孩玩耍，也不会用幼稚的法子彰显自己的沁睚忻，发现他甚至连站的地方都并非角落亦不是中央，只是一个中规中矩、既不会显眼，亦不会脱离人群的位置，中庸到了极致。可是，正是这样人不多也不少的地方，已经足以让周遭的人无法忽视那绝好的样貌，然而他的周围竟然没有集群任何一个孩童，更像是无意间不自觉地忽视了他。更矛盾的是，他周遭虽然没有人，却也没有特立独行之感。偶有一、两名孩童与他答话，只有称不上熟稔的三言两语，他都会配合着略点下头，却不言语。并非是冷静或有礼，既不热情也不默然。整个人充斥着一种似是而非之感……总之，若非不能遮住那张精致至极的面孔，恐怕都很难在人群里注意到他。是一种无懈可击的、藏其锋芒而避免木秀于林的言行举止。
可是，那沁睚忻不过六岁，正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年岁，哪个少年不极尽张扬跋扈？这么可能内敛一切锋芒，又怎么可能会是一个六岁孩童刻意为之得了的？
“他既然能活到第五关，天赋该不只一副好皮囊吧？”
一种难以言喻地古怪的感觉从龙逸心底滋生，变成了质问：
问完又自顾自地答：“皮囊好坏与否跟能否成为白景根本毫无干系。”
白凝羽终于瞥了一眼自问自答地龙逸。
历代龙氏子御都有一副“好皮囊”的天赋，可他们却不在乎自己的长相。白凝羽的皮囊也不差，却也同样如此。沁睚忻却不可能如此。
龙逸的一句话，让白凝羽察觉到沁睚忻乍看之下的普通里藏着多大的矛盾。
“普通”的长相是一种泛泛的雷同，而美与丑却无论何时都能鹤立鸡群，是六岁的孩童遮掩不住的天赋。那沁睚忻不过六岁，就算他不在意自己的模样，周遭的孩童又怎会不喜好看的模样？可是他却能那般不显眼地站在人群里，甚至不让他周遭的孩童多看他一眼。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龙逸继续道：“可是，他若真的成了白景，皮囊就会变成无用之物，被‘白景六道’依附之后，便是会成为丑陋不堪的枯槁骸骨，普通人光是看上一眼，都会被吓个半死……”
“黑白生善恶，万物开灵智。”白凝羽忽然开口打断了龙逸的话。
白凝羽面无表情地说：“七情六欲与天赋才智都藏于人的三魂七魄，人将其称之为天赋，也唯有人在诞生之初才能有三魂七魄带来的天赋灵智。”
“白先生注意到了？”龙逸正色地看向他。
白凝羽颔首：“本当鹤立鸡群，却如万砾中的尘埃、万水中的一滴。”
“白先生想说什么？”龙逸道：“不如直言。”
“我想请教子御……”白凝羽道：“白景之初，万念问天，金石为开，木强则折，水波不兴，火山汤海，土鸡瓦狗……先以五关除大欲，后以祭祀择三魂、赐六道，方可承天意，为现身人世间。”
白凝羽口中所言正是白景的诞生过程以及五行问天里每一关的用意。
龙逸自是知道这些，便愈发莫名地看着白凝羽，后者却自顾自地道：
“凡俗妄念多，入道就不可择道，择道却无法入道。”
龙逸终于听明白了白凝羽的意思：“白先生是在说‘三魂七魄缺一不可’，白景去其三魂七魄，成就‘非人’，因而才能‘入道’并‘择道’？”
“对，却也不对。”白凝羽模棱两可地道：“毕竟那‘择道’古往今来我也只遇见过一次……唯有湛氏白景的那一次，他是真正踏入了天道，并掌控了天道的白景。”
龙逸终于从白凝羽拐弯抹角的话里找到了真正头绪。
“白先生言下之意，是在否定那个只有皮囊的孩童能成为白景的可能？”
“是。”白凝羽直言：“我不认为他能成为白景。”
龙逸刚想开口，又听白凝羽道：“除非有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