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宫东苑
阿檀跪坐在榻前一瞬不瞬地盯着卧床的姬玥,医女一脸惴惴不安地走了出来。
“怎么样?”等在殿外的戎胤沉声问道。
“姬玥公主素日有穿软甲的习惯,她的伤口其实不深,只是皮肉伤而已,掌医也已包扎妥当了,主要是…”医女抬头看了看戎胤的神色。
“是什么?”戎胤神色不悦道。
医女立刻跪伏在地,颤颤道:“只是姬玥公主受的是内伤,医女不懂内里,只能开药疏导,公主是否度过这一劫,还得看公主自己…”
“说得在清楚点。”戎胤脸色阴沉。
医女头低的更低了:“姬玥公主如果能挺过今日,便应该是无碍了。”
戎胤面无表情地道:“也就是说,如果不能挺过今日,那她的性命只怕就要…”
“唯。”医女道。
戎胤沉默了半响道:“孤过去看看。”
葛伊闻言立刻上前带路,戎胤进了寝殿。
姬玥正安静地躺在榻上,戎胤走近,默默地瞧着床榻上奄奄一息的人。
原本在他的心里,姬玥只不过是一个有些盛名的质子,虽然她带给他的感觉那么像一个人,但他只觉得不过是像而已,也没有太在意,他的目光,从来不会在任何一个女人身上停留太久。
但就在今晚,在他经历有生以来最惶恐危险的时候,却是她不在意两国之间的恩怨,那一刻,他确实有一分触动。
至少在他的生命里,只有一个女人曾经为他不顾一切过,而那个女人,早已死在了自己的箭下,原本他以为,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会那般对他,但是今日,又有这么一个女人再次为他舍身。
姬玥此时脸色苍白如纸,戎胤不禁想,也许眼前的女子就这样睡着永远也不会醒过来了。
可是,这不正是自己所期盼的吗?不费吹灰之力,便可轻易除掉卫国心腹大患,想到这里,戎胤竟然又有一丝坦然。
“大王,”葛伊在一旁轻声说着:“太夫人听闻殿中之事,一宿没睡,大王要不要…”
戎胤收回停驻在姬玥身上的目光,他转过身过:
“走吧,去看看太夫人。”
戎胤转身而去,走到门口又转过头来,而后又再次抬步而去。
戎胤一走,穆臻和阿檀几个忍不住又围住医女问起来,刚才戎胤在这里,他们不便多问,如今戎胤走了,一个个急得团团转。
“医女,主上到底怎么样了?”
“我们可以做些什么?”
“……”
医女也不知道如何应对,只好叹了口气道:“几位还是好好照顾公主吧,希望上天保佑…”一边说着,一边整理着医箱,唉声叹气地走了。
姬玥一直在做噩梦。
她感觉黑暗从各个方向堆积起来,把她层层地淹没了,很快就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见,疲倦地甚至想要动一下手指都困难,身体好像在一片虚无之中漂浮起来,空无着落,却又好像被很多无形的手拉住,不能挣脱。
恍惚之间她似乎又回到了那天被射杀于翟国王宫城门前。
那是暴尸戎宫的夜里。
当赵夷姜以为自己快要死的时候,耳旁传来急切的呼喊声。
“夷姜姐姐?夷姜姐姐…”
迷蒙中睁开眼,她看到那张颇为关切的面庞。
“鱼医,阿姐没死,快,我们赶紧带她离开这里…”
时逢翟国戡乱落幕之际,戎宫内最是松懈,值宫的廷尉们正处理着宫墙处的尸体,几乎没有人来得及注意到这里。
赵夷姜是在一阵颠簸中醒转过来的,她从来没有想到,自己还有活命的机会,她早就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阿姐,你醒了…”
“鱼医,赶紧替她拔箭,再过半刻时辰,可就来不及了。”
赵夷姜睁开眼来,看到眼前的老者,颇为震惊,她仍记得自己班师回朝时,这位老者曾经拦驾跟前,将一件软甲赠她:
“少主,老夫奉姬玥公主之命前来,奉上软甲,请少主务必穿上,以防万一。”
那时的赵夷姜并不明白,但想着是姬玥所赠,便随手拿过穿上,鱼医这才领命离去。
“你是…”
“夷姜少主,老夫此刻便要拔箭,还望少主忍着些痛。”还不待夷姜开口说话,鱼医已打断道,声音亦是透着急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