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还(2 / 2)

“我无碍…”

赵夷姜话及此处,鱼医已手持医具,按住夷姜的胸口,猛地将箭取出。

赵夷姜身下的垫背都快扯破了,但她却仍一声不吭,冷汗涔涔,鱼医不禁叹道:”少主虽年纪尚浅,却乃真英雄也…”

下面的话赵夷姜再是难以听得,游离在无以复加的疼痛深渊,她只能迷蒙地听到由远及近的马蹄追赶声。

姬玥开始解自己的衣服,并道一声:“请鱼医赶紧找个地方替阿姐疗伤,姬玥率人去引开追兵…”

赵夷姜想拉住姬玥,奈何自己神志不清,丝毫动弹不得。

“此去凶多吉少,公主切勿恋战,找准时机逃离,与我等汇合…”鱼医忧心忡忡地嘱咐道。

由远而近的马蹄声渐渐远了,再待赵夷姜醒来,已是翌日清晨。

一间粗陋的茅草间里,只余自己一人在屋内,空气里是莫名让人心慌的安静,夷姜撑着身子坐起身来,自己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处理过。

她感觉自己做了一场梦,梦到自己被救,梦到远在卫国的表妹姬玥公主,梦到追兵…

正当她赶到头痛欲裂的时候,鱼医迈着极重的步子走了进来。

“你是赠我软甲之人。”赵夷姜肯定地道。

“唯,少主终于醒了,总算…”他话及此处,便猛地顿住。

然而赵夷姜感到事情不妙,她道:”姬玥呢?她现在身在何处?”

鱼医犹豫了一番,终叹气道:“方才见到告示,夷姜少主欲逃,被翟国追兵以乱箭射于圩谷之下。”

“你是说,姬玥…”

“唯,姬玥公主殁了!”

赵夷姜感觉眼前一黑,一口黑血喷出,再也强撑不住,昏死了过去。

不知道自己到底养了多少天的伤,当赵夷姜能够站起身时,她便马不停蹄地赶到圩谷之前,只是这里再没有任何人烟的气息。

只有尸骨的腐臭味和残破的军队马车。

她站在圩谷之上,看着满目的残垣,直坐到了夕阳西下,直到天快黑的时候,她撇过头,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冷静,她朝鱼医道:“世间盛传鱼医尽得玄机神医真传,想必神医之精髓,鱼医应该习得?”

鱼医不解:“少主问这为何?”

赵夷姜并不回答他,继续道:“依神医看,夷姜与姬玥有几分相似?”

鱼医了然:“少主与姬玥公主不仅有四五分相似,且身量形骨与姬玥公主一般无二。”

“只是少主可知,易容之术,只可易容,不可还容,一旦少主接受了老夫的易容之术,少主便再也无法恢复如今的容貌。”

“谁还会在乎我如今的容貌?”赵夷姜冷笑。

她看向圩谷,立誓道:“姬玥,从今天起,我便是你,你便是我,世上再也没有赵夷姜,只有破茧重生的姬玥,你和我的仇恨,我将用此生相报!”

姬玥换来自己重获新生,可是,那又怎样?

姬玥永远都忘不了翟国新王登基那年,那是她一生的噩梦,即使重活一生,也挥之不去。

翟国新王登基十月,翟国威名赫赫的夷姜少主因谋逆而死。

诸王皆乱,少主之父赵渊轻率军队痛击,除戎秉一支势力逃出生天,其他的,皆已被囚。

新王登基十一月,赵渊大将军荣升翟国太宰,同胞之兄赵彧左迁为城尉,异母之弟赵岐晋封大将军,侧夫人莒氏亦晋为太宰府当家主母,同赐为翟国一品夫人。

新王登基十二月,阖宫同庆,君后赵伯姜身怀有孕,一时隆宠后宫,风光无二。

至此,短短几月有余,赵氏一族夷姜少主一支势力土崩瓦解,如那夕阳西下的晚霞,从此消失在翟国的眼前。

而赵夷姜之名,则永远被史册除名,再未有人提起。

这些都是在她死后一年中,戎胤对她所做的一切,一年时间,姬玥从自己派出去打听的人口中就得到了这些,她嘴角只是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她永远都不会忘记,当那个男人在策划着这一切时,当那个男人与赵伯姜暗度陈仓之时,自己在战场上是过着怎样的日子。

诸国战场纵横合击,那是怎样的炼狱啊。

因营地环境艰苦,日日吃不饱的冷饭馊麦,破败的营帐四周是刮来的冷冽寒风,仅有的两车床被,都被她分给了那些跟她同生共死的甲卫们,自己只不过拣了件破旧的棉被来盖,正是如此,她才感动了无数为她卖命的兄弟,她在他们的忠心拥护和信赖下才终于打败了意欲争位的诸公子们,她终于熬过来了,一熬就是大半年。

边塞的风寒皴裂了她娇嫩的皮肤,长时间的平乱让她眼窝深陷,蓬头垢面,可这一切,她都不曾后悔过,只是,城门前赵伯姜在她耳旁吐出的诛心之言:

“我可怜的姐姐,毕竟我们姐妹一场,不妨让你死得明白些…”她声轻如尘,却字字诛心,”陛下从来都不曾喜欢过你,若不是这些年来你对他来说有一些利用价值,他又怎会对你那般好…”

“不妨再多告诉你一点,这不过是父亲和陛下的一场谋划,而你那位尊贵的母亲,也是陛下与父亲合谋下的陪葬品,你呀,这辈子错就错在自作多情。”

自作多情?自作多情!一切不过是自作多情!她把一切归根于自己的自作多情!

哈哈哈……姬玥从来不曾感受过这种感觉,比万箭穿心还痛,比身处地狱还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