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快下班了,今天预约的客人不多,下午4点多就完成了最后一个治疗,夏晓芙突然兴起想去吃涮肉。---秋风起,贴秋膘。在北京这么多年,她最爱吃的餐馆就两种,涮肉的和烤鸭馆。
她给杨致远发了一个微信。
“今天有应酬吗?不如我们晚上去吃涮肉”
“好,我尽量准时下班,紫竹桥的南门涮肉还是花园路的老门框?”
秒回,看来他今天也不是很忙。
“南门吧,我们下班都直接奔那儿好了”
“没问题!开车慢点。”
下班时分西北三环照例堵得一塌糊涂,环路上汽车尾灯连成了一条红灯闪烁的河流,时而缓缓流动,时而停滞不前。这几年北京雾霾越来越严重,环路上的灯光在重重雾霾的笼罩下显得昏黄而迷离。夏晓芙曾经以为她永远不会离开广州,街边简朴的凉茶铺,甜品老店里的双皮奶龟苓膏,还有夏夜里趿拉着拖鞋到江边大排档喝一煲海鲜粥的幸福感都曾经让她深深迷恋这个城市,可最终,她还是头也没回的离开了,她一度也认为,她将终老在北京,但从什么时候开始,她隐隐对这个念头产生怀疑了呢?是因为越来越严重的雾霾还是因为越来越拥挤的人群和车流呢?
餐馆就在西三环边的一条小街上,还好不是周末,餐馆门前空着几个车位。
推门进去,看到致远在大堂西北角的餐桌边站起来跟她招手,迎过来几步,牵着她的手到座位,帮她脱下风衣,倒了一杯热茶水放在她面前,
“先喝点热水,看你的小手凉凉的,菜我都点好了,是平时你爱吃的那几样,鲜切牛羊肉和毛肚儿,马上就可以吃了。“
桌上铜火锅里的清汤已经开始往上”咕咚咕咚“冒小气泡了,再过两三分钟就可以涮肉。
按时下女生对男人的分类属别,杨致远是一个标准的“暖男大叔“,瘦高个,无框眼镜,谦和有礼的微笑,干净整洁得体的穿着,给人一种温文儒雅的好印象。但他那多少带有职业性的礼貌的微笑与眼神里惯有的审视感与严谨又常让人感觉“有点冷漠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高”,这是夏晓芙的朋友林紫枫给杨致远的评价。夏晓芙对林紫枫的评价不置可否,她微笑着心里想“这个冷漠而清高的男人还会帮我泡脚哩。“
林紫枫是阿玟的大学同学,阿玟是夏晓芙干妈的女儿。夏晓芙来北京后不久,阿玟有一次来看夏晓芙,三个人一起吃了一顿饭,慢慢林紫枫和夏晓芙就成朋友了。
杨致远在一家美国IT公司任大中华区销售总监,两年前大中华区总经理调任亚太总部,举荐杨致远代理总经理,三个月前新任总经理到任,杨致远交接总经理一职,仍担任大中华区销售总监。近期从他偶尔关于工作的只言片语中夏晓芙觉得他和新上司工作磨合的并不太顺利。
铜锅里的清汤已开始上下翻滚,杨致远下了几片牛肉,他先给夏晓芙的蘸料碗里夹过来一片烫熟的牛肉,“快,尝尝今天的肉新鲜不?今天工作忙不?”
“哎,好吃,饿的我都满眼冒绿光了,今天中午我就喝了一瓶酸奶”夏晓芙边吃边朝杨致远眨巴眨巴眼睛“看到没?我的绿光!”。
“你以为不吃饭你就是萤火虫啊,为什么总是不听话不吃午餐呢?犯胃病了怎么办?”杨致远又气又心疼,夏晓芙有胃疼的毛病。
他把服务员喊来要了一份菠菜面。
“先给你下个面条吃,不然夜里又该胃疼了。”
大堂里的餐桌都已经坐满了,每张桌子都有一只热气腾腾的铜火锅,人们热热闹闹的各自忙着下肉下菜,吆喝着劝酒吃肉。热气腾腾的火锅,充满了油烟市井之气,但围着它的每个人看上去都一副幸福而满足的样子。
“今天上午我们处理一个顾客纠纷,等忙完就已经下午2点了,然后3点又预约了注射客人,想想就算了等吃晚饭了嘛,哎,以前就听其他机构说碰到专业医闹,没想到今天我们也遇到了!”
“怎么个专业医闹?”杨致远饶有兴趣的看着夏晓芙。
“说白了,就是碰瓷儿的,比如今天我们遇到的吧,一个北京周边河北的女士,30岁出头,10天前在我们那做了一个鼻综合,得亏当时做的很简单,就是一个硅胶鼻假体隆鼻加一个耳软骨,按正常审美思维来看,她做手术之后比之前好看很多,而且做的非常自然。今天来拆线,领了三个壮汉一起,进门就在前台大厅一屁股坐沙发上嚎开了,干嚎,没眼泪的那种,说她没脸见人了,鼻子做坏了,让我们给个说法,把我们前台小女孩吓蒙了,没见过这仗势呀。我刚看到这种情况也紧张,以为真出事了,李主任做的手术,还好他今天在,然后我们好说歹说把她们带到小会议室谈,等我们仔细看明白这个女士的手术情况,心里都有底了,我们遇到了专业医闹,因为手术恢复的很理想,鼻子几乎完全消肿了,按正常来看,这是一个成功的手术,那几个男的一开口就说赔偿十万去韩国做鼻修复,是我们所收手术费的五倍,这比抢劫来钱还快呀!”
“那怎么处理呢?报警了吗”杨致远问
“警察没来得及过来呢,我们就把他们打发走了。”夏晓芙看着他笑,眼神里带着一丝狡黠一丝得意,杨致远的心触电了似的,一阵儿酥麻。他伸手轻抚了一下她飘散在耳前的一缕长发,他喜欢她平日沉静温婉的外表下偶尔在他面前露出的小调皮小得意,那干净纯粹的大眼睛,带有一丝羞涩的微笑,让他第一次见她,就怦然心动。
“李主任说赔偿十万是不可能的,因为我们没有医疗差错,如果他们觉得我们手术有问题,可以去卫生局投诉或着走法律途径,他们一听就气急败坏嚷着要砸桌子砸仪器,我赶紧跑出来打110,故意用又急又大的嗓门报警,听到我报警,他们声势立刻缓和下来。李主任说,为息事宁人可以把手术费退给他们,我在一旁看着一直没怎么说话了的女士说,既然陈女士觉得这次隆鼻毁了容貌,我非常理解这种难过的心情,我们就帮她还原好了,把假体和耳软骨都取出来,我们以术前照片为参照,还原到术前,然后我们全额退回手术费用。一听我说取假体和耳软骨,这个女士就急了,其实我一直在旁边观察她,整个过程她都没有表现出一丝那种真被毁容的焦急不安与痛苦的神情,只是虚张声势的干嚎配合着那几个同伙。--*--更新快,无防盗上----*--看到她不肯取假体,我心里就踏实了,更努力殷勤的劝她取出来。谈到最后,他们说,假体不取了,但他们既然都来了,车马费他们是一定拿到的。最终不得不接受我们的解决方案,退一万块手术费,在解决协议上签字,在警察来之前,他们溜了。”
“不给他们会怎么样呢?”杨致远处理问题秉承公事公办的风格,妥协于无赖对他来说是很难接受的。
“这样的事情越快解决对我们越好,不然他们整天呆在我们医院闹,会影响客人成交呀,损失更大,即使警察来了,他们也不能整天守在我们医院的对吧。还好这样的事情几年才遇见一次,要是每隔几天来一次可就受不了了“
夏晓芙三年前从英国回到北京,各种机缘巧合下算是半转行在北京伊美连锁美容医院做一名非手术医生,一年前应前同事李主任之邀,来到现在的青柠医疗美容医院就职,机构虽小但精致,手术室,治疗室,病房等五脏俱全,而且人事关系简单,这对一向对应付单位纷杂人事关系头疼的夏晓芙来说,是莫大的诱惑。机构有四个医生,李主任,夏晓芙,还有两个年轻的小莫医生小齐医生,两个咨询医生,八名护士,剩下的就是运营和后勤了。
吃完饭回到家快九点了,杨致远晚上照例要泡一壶酽茶,有时是大红袍有时是普洱,夏晓芙晚上不喝茶,喝茶影响入睡,但今天杨致远兴致勃勃的说他今晚泡的是正山小种,福建的一个代理商刚送的,非常难得,一定要夏晓芙尝尝。他还拿出了他最喜爱的一套紫砂茶具,夏晓芙不忍扫他的兴,接过了他递过来的茶汤,不同于往常的酽红色,这次茶汤的颜色呈诱人的金黄琥珀色。
“先闻闻茶香”杨致远叮嘱她
夏晓芙虽然也喝茶但并不太懂茶,但她还是端着茶盏深深吸了一口气,“嗯,真是沁人心脾的醇香呀”
她轻轻啜了一口,入口微苦,几秒钟后有淡淡的回甘而口中余香袅袅,这种回甘把口腔里残留的油腥之气冲洗的干干净净,夏晓芙顿时觉得自己的口气清爽舒服多了,她索性陪杨致远喝完了两泡茶。
杨致远晚上极少出去应酬,偶尔必须参加的饭局,比如亚太区大老板来北京了之类的,也会提前告诉她而且十二点之前肯定回到家,她从来不用担心他晚上几点回来或者回不回来,这让夏晓芙感到异常安心和幸福。
阿猫仔终于睡醒了一觉,从卧室里出来,审视般的盯着他俩看了几秒钟,然后俯下身子向前伸展前腿同时高高翘起屁股伸了个懒腰。瑜伽里的下犬动作就应该来源于猫的这个伸展,可是为什么不叫下猫而叫下犬呢。
喝完茶夏晓芙蜷在沙发上捧着kindle读她最近入迷的奇幻小说《冰与火之歌》,读了一两章,她就觉得身子有点疲乏,头似乎也有那么一点晕乎,好像刚喝了一杯红酒,是困了吗?可是头脑又清醒着呢,她想闭上眼睛休息会儿就好了。
杨致远洗完澡出来看她懒懒的蜷在沙发上,眯着眼,暖黄的台灯光下,脸颊微微的泛着可爱的桃红,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她睁开了眼睛“我怎么突然觉得浑身有点乏?”她的眼神有点迷离而倦怠,杨致远感觉心头一热,俯下身一把抱起她,“你醉茶了,宝贝,我们上床睡觉吧。“
他把她抱进房间除下睡衣,把她拥在怀里,轻轻咬她发热的耳垂,她的头发散发着洗发水的清香混合着她特有的温暖气息,她呢喃着闪躲着他扎过来的胡子茬,然而他稍微用点力就把她整个清瘦的身子拉回怀里,低头深深的吻住她,与她仍散发的茶香的舌绞缠在一起,直到她喘不过气来。
缠绵过后不久,杨致远就发出了低沉的鼾声,夏晓芙久久难以入眠,她翻了个身挣脱他的怀抱。过了一小会儿,仍在睡梦中的他伸手摸过来又把她掰回自己怀里,嘴里嘟囔着“嗯,宝贝儿“。
如果时间就这样静止永远停留在这一刻该多好,夏晓芙想,“岁月静好“就是如此了,而岁月静好只是漫漫人生中有幸的几个瞬间,你永远不知道”变故“什么时候会把”静好“打回原形,露出生活本来的”狰狞“面目。
十月底是北京的深秋了,最后一个周末的午后她和林紫枫两人坐在望京的一个咖啡馆闲聊,林紫枫喜欢喝拿铁,她说她的有一部分生命是靠咖啡来续的,工作的那部分。第一杯总是你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咕咚咕咚喝完了,然后续第二杯才能慢慢边喝边聊。夏晓芙一向喝热柠檬茶。她们正聊什么来着?好像是在聊林紫枫换工作的事情,突然林紫枫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
“哎,晓芙,你相信命运吗?“
“你说的命运是指什么”夏晓芙问
“就是其实我们的生命轨迹其实是被规划好了的,早在我们出生的时候,在某一个时间点注定发生某件事情,这件事情使我们原来的生活轨迹发生变轨,一个节点接着一个节点就成为了命运。”
林紫枫盘腿坐在一张单人沙发上,左手端着咖啡,右手食指中指有节奏的无声的敲着桌子,这是她潜意识释放的信号“我想抽支烟“。
“不然你说我怎么这么背呢,到公司拼死拼活干了两年,每个项目的甲方都是我爹,有的爹还像中风半身不遂话都说不清楚,有的就是神经病,我都得伺候满意了,好不容易今年的几个大项目都通过甲方验收进入结算阶段了,年初跟老板签了对赌协议,我的团队今年完成3000万的业绩,就给我百分之十五的公司股权。天天熬夜加班呀,熬的我咪咪都从B+变A-了,好不容易年底快见到曙光了,老板突然打离婚官司要卖公司!心里真是万马奔腾,草泥马!哎!我得出去抽根烟压压火”
林子枫31岁,在一个传媒公司做创意策划总监,瘦小的个子,下装永远都是牛仔裤,冬天是牛仔长裤配马丁靴,夏天是牛仔短裤配板鞋,一头短发,发色就要看她的心情了,正常的时候是棕色的,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不好说了,她跟秦浩分手后不久夏晓芙约她出来吃饭,她竟然漂了一头白发头顶还漂染了一丛绿毛出现在夏晓芙面前,把夏晓芙给惊的目瞪口呆,半天才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