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2)

52赫兹,唱着整个世界唯有你懂的鲸歌,孑然一身,辗转千里,千万次的呼唤,从温暖的太平洋游荡到冰冷的北大西洋,52赫兹鲸歌在大海深处孤独飘荡,没有回应,10年,20年。www.biqugexx.net

也许,等待另一只鲸歌的回应,需要的不过是时间而已。

1993,寒假,跟奶奶回梅城过完春节回到省城洪都,学校已经开学两天了。

周三早上8点,姑姑陪夏晓芙到班主任那里办完报道手续,就匆匆忙忙着赶去单位上班了,夏晓芙背着大书包怀里抱着一大摞刚发的新学期新课本,穿过办公楼沿着回廊去教室,脑后扎着的一大把又黑又亮的马尾辫随着她轻快的步履左右甩动。班主任说还是上学期那间教室,勤学楼二楼楼梯左转第一间。她边走还边低头闻了闻怀里散发着墨香的新课本‘好香呀“。!

省师大二附小隐藏在省府大院后面的一条安静的小街上,避开了大院前那条熙熙攘攘车水马龙的主大街。学校有三座主楼,办公楼,勤学楼和学知楼。

进校门是学校操场,右边的小路连接的是老师们的办公楼和图书馆,穿过办公楼迎面而来的勤学楼,一条回廊蜿蜒着从教学楼向西沿着围墙折向勤学楼。回廊的顶上爬满了黑褐色的葡萄蔓藤,初春的天气乍暖还寒,葡萄的芽孢还在干枯的枝节里沉睡。等到了夏天,郁郁葱葱的葡萄叶层层叠叠铺满廊顶,形成一个又厚又密的棚盖,炎夏里的回廊便格外荫凉,课间十分钟回廊下的长椅上挤满叽叽喳喳的女生,男生们则沿着回廊嬉笑追逐。

早上第一节是早读课,上课铃声还没响起,教室里传来同学们嘈杂的喧闹声。刚走到楼梯口,迎面就撞到“咚咚咚”从楼上跑下来的江一帆,后面跟着他的死党李淩峰,还有胖胖的跟屁虫孟子健。

‘夏晓芙,你终于回来了!吓死我了,我们以为你不回来了!“江一帆涨红了脸看着林晓芙,禁不住咧着嘴笑,快眯成一条缝的眼睛满是激动和快乐的光芒。他伸手把她怀里的书一把接过去,“我帮你拿!”

‘夏晓芙,我们每天早上都在校门口等你,等的都快绝望了,刚才我们还在教室门口倚着栏杆等你呢!看见你从办公楼那出来,江一帆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还问我那是不是你呢!”李凌峰依然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对呀对呀,你的书皮我们都帮你准备好了,崭新的牛皮纸,江一帆还给你的书皮画了花仙子。”长得胖墩忠厚的孟子健一脸憨笑。

那年,夏晓芙十一岁,四年级,从梅城转学到师大附小的第二个学期。

夏晓芙从小跟奶奶长大,姑姑夏青是夏晓芙爸爸的大姐,结婚晚加上家族性的卵巢囊肿,40岁才生了小表弟,现在上幼儿园小班,姑父是省人民医院的医生被送去北京进修一年,所以接奶奶来照顾一年小表弟,奶奶又不舍得夏晓芙,夏青干脆让晓芙也转学来了省城洪都。

刚转学来的插班新同学总是会在班里甚至隔壁班带来小小的涟漪,夏晓芙也不例外,例外的是她引起的这个涟漪持续了半个多学期。

孩子们天性使然都喜欢和长得甜美可爱又乖巧的女生交朋友,夏晓芙很快就获得了许多同学的友谊。“夏晓芙,我们一起去跳绳吧!”“夏晓芙,你喜欢这块橡皮吗?送给你了”

课间休息的时候,甚至隔壁班的男生女生也会聚在他们班窗前“看,那个就是夏晓芙”。

在后来的很多年,每次想到“夏晓芙”,江一帆脑海里像画一样浮现出她第一次出现在教室的样子,那小小的扎着高高的马尾辫的女生,白皙的皮肤衬托下那双大眼睛格外的明亮,黑黑的瞳仁里如漾动着一潭清澈的泉水,她羞怯的一笑,泉水波光粼粼。老师怎么介绍的新同学,江一凡几乎都没听见。他记得那年的九月天特别特别蓝,那时同学们都亲切友好。

夏晓芙的新同桌陈伊琳是个整天乐呵呵的可爱女生,像个小姐姐一样照顾她的新同桌,下课后两人一起手牵手上厕所,放学带她一起去图书馆,带她和班里其他女生一起游戏跳房子。夏晓芙很快熟悉适应了新学校新同学。有时候,放学后陈伊琳还和她的朋友一起绕道送夏晓芙回家。姑姑家离学校不远,在市政府大院对面的小区。

她获得的关注和热情自然也引起了班里另一个小群体女生的愤愤不平,她们常聚在一起窃窃私语,不时还朝夏晓芙投来挑衅的一瞥。

陈伊琳说乔梦是班里同学们默认的“班花”,还是学校文艺队的,她爸爸是市教育局的,每学期来学校检查工作,校长副校长他们都要客客气气的陪着各个教学楼走走。乔梦在班里也傲气的像个坏脾气的公主,女生们都不敢惹她,男生们叫她“娇小姐”。她还有一个堂哥在她们学校六年级,平时拥簇在她身边的女生都是她的死党。

夏晓芙并不在意,她知道乔梦她们不喜欢她,但是没关系,她有陈伊琳。

但总是会有落单的时候。

周五轮到她们小组值日,陈伊琳妈妈来接她去看她爷爷请假先走了。同学们有的擦黑板有的清理老师讲台,小组长分给夏晓芙的任务是打扫教室地面,她从教室后面开始往讲台扫,同时还得顺便把课桌椅摆整齐。

十月底的秋天,天气已经很凉,夏小芙的额头沁出了微微的细汗,她一心想着快点扫完回家,早上姑姑说晚上带她和表弟去逛商场超市,姑姑是不是会给她和表弟买点“喜之郎”果冻呢,她要挑十个最喜欢的芒果口味。姑姑或许还会给她买一个好看的扎头发的发圈,带两颗亮晶晶的小星星,她看隔壁班有个扎马尾的女生戴着这个发圈,走路的时候小星星一晃一晃,非常漂亮,想到这里,她不仅加快了挥动手里扫帚的速度,就快扫完了,她已经快到老师的讲台了。

从教室外由远而近传来女孩子门的说话声和笑声,伴随着蹦蹦跳跳的脚步声,她们从教室后门进来了,乔梦的笑声最大,似乎故意要让人知道她进教室来了。她们怎么还没回家呢,早放学了呀,夏晓芙抬起右手擦了一把额头的汗,继续埋头扫地。

“天女撒花喽,哈哈哈哈”“下雪喽,哈哈哈”女孩子们在笑在闹。

夏晓芙从第一排的桌子底下钻出来,顺着笑声回头看,是乔梦和她的两个死党,韩雪和王璐琪,韩雪腋下夹着一小叠废纸,手中拿着几张废纸撕碎然后用力往空中一抛,纷纷扬扬的纸屑在半空飞舞,继而飘落在地,,王璐琪笑着跳起来仰头伸手抓空中飘着的纸屑,乔梦双手抱在胸前侧身倚在教室后门的门框上,嘴角微微上扬挂着小小的得意,斜着眼瞟着夏晓芙。----更新快,无防盗上----*--

夏晓芙呆了几秒钟,当她视线落在教室后面黑板报前的空地上一大片纸屑时,她明白了,她们在欺负她挑衅她,其他几个在打扫卫生的同学也停下来了,一脸茫然看着她们。

夏晓芙紧紧的握着手里的扫帚,十个指尖微微的发白,似乎需要从扫帚里获取力量才能控制自己不哭出来,两排浓密的睫毛颤动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虽然噙着泪,瞳孔里似乎又有两团小火苗在燃烧,,她盯着韩雪说,“停下!“,清晰干脆利落。

手里还捧着一小堆碎纸屑的韩雪不由自主的停下来,看了一眼夏晓芙,目光好像被触电了一般弹回来,又投向了乔梦。

这时教室里所有人都看着乔梦,她的眼神里有几秒钟的惊慌,也就几秒钟,她的嘴角又微微翘起来了,抬头眼睛看着天花板,故意不看夏晓芙以表达对她的不屑。

“哼!梅城来的乡里人!”

她的死党们回过神来了,好像受到了鼓舞,马上接口应和

“对,梅城来的土包子!土老冒!乡巴佬!噢!天女又撒花喽!”

夏晓芙扔下手里握着的扫帚,朝正在扔纸屑的韩雪冲过去,到第五排右小腿突然被一只横在走道的凳子腿狠狠的绊了一下,痛得她一咧嘴,眼眶里蓄积了半天的眼泪哗啦啦顺着脸颊滚下来。

“韩雪,不许你们欺负人!“一个男生洪亮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她回头看见一个瘦高个的男同学勾着一个胖敦的男同学的肩站在讲台上,瘦高个的男同学指着韩雪,”你们马上把纸屑扫干净!“

乔梦又细又尖的声音“哟!江一帆,要你管闲事,又不是我们值日搞卫生,凭什么要我们打扫”

小组里的有个小个子男生宣布,”我们要去报告老师,韩雪王璐琪你们故意破坏教室清洁卫生“

听到要报告老师,王璐琪有些胆怯的看了一眼乔梦,乔梦不甘示弱的冲着小个子喊“报告老师去呀,你这个只会打小报告的胆小鬼。我告诉我哥哥你打我的小报告,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小个子男生立刻被她镇住了,缩了缩脖子,不说话也不动。

“你们故意在教室里扔纸屑,破坏教室整洁卫生,还欺负夏晓芙,你们把纸屑扫干净,跟夏晓芙道歉,我们就不报告老师,怎么样?”江一帆扫了一眼韩雪,她正把没来得及撕的几张废纸塞进自己的书包,最后把目光盯着乔梦脸上。

乔梦挺了挺小胸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

“让我向乡里人道歉?门都没有,江一帆,你等着,我告诉我哥你欺负我!”

然后头一扭,一扬下巴,走了。

韩雪和王璐琪也想悄悄跟着溜走,胖敦敦的孟子健在教室门口堵着她俩,“不扫完你俩不能走!”最后在同学们的监督下,她们不情不愿的把教室重新打扫了一遍,按孟子健的说法是“打扫得一尘不染”。

夏晓芙那天才知道这个瘦高的男同学叫江一帆,就像他的名字,他在班里确实很平凡,成绩不拔尖也不落后,既不是老师们钟爱的好学生,也不是让老师们头疼的打架调皮捣蛋欺负女生的坏学生。他唯一让老师操心的就是“坐不住”,按老师的话来说,就像凳子上有火烤他屁股,一有机会他就要弹起来往教室门外冲。他总是和另外两个男同学在一起,李凌峰,外号叫“猴子”,就像猴子一样又瘦又小,还有一个是胖胖的憨厚的孟子健。

后来听说乔梦的堂哥乔梁带着两个男同学跟江一帆他们仨打了一架。江一帆还被打出了鼻血,被学校知道了,统统受到了处分。但对打架的缘由,男生们都心照不宣地没提乔梦和夏晓芙。不过自那以后,直到夏晓芙转学离开省附二小,乔梦她们也没再故意为难她。

夏晓芙学习很认真,门门功课成绩都很好,语文老师经常把她的作文当范文在班上朗读,教室后面墙上的板报也是她和班长每星期认认真真出一板,班主任好几次在班上表扬她,是老师的得力小助手。

有一天上语文课,有一篇课文讲到“笑起来眼睛像弯弯的月牙”,语文老师笑眯眯的看着夏晓芙,解释说“你们看,夏晓芙的眼睛笑起来就像弯弯的月牙”,话刚落,同学们的目光马上聚集在夏晓芙脸上,有的男同学还对着她做怪脸,夏晓芙脸“唰”的飞红,局促不安的在桌子底下绞着两只手,想把脸捂着又觉得课堂上对老师不礼貌,她只好低着头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去,心里默念着“老师快快接着讲下一段”,老师还没来得及接下去讲下一段呢,这时江一帆突然说了一句,“夏晓芙笑起来的时候眼里有星星,一闪一闪亮晶晶!”,全班哄堂大笑,语文老师却非但没有批评江一凡,还表扬他比喻生动。老师说的没错,这是江一帆比喻句用得最生动的一次。

可他却着实惹恼了夏晓芙,觉得江一帆故意起哄让她出丑,一星期她都不理江一帆。江一帆一凑到她座位上,腆着脸“夏晓芙,我这数学应用题不会,你教教我呗。”夏晓芙小脸一扬“哼!”

“你别生气了嘛,我道歉,你的眼里没有星星,是我的眼里出星星了还不行吗?”逗得一旁的陈伊琳捂着嘴吃吃只笑,夏晓芙更生气了,小脸涨的绯红,“江一帆,我再也不跟你做朋友了。”

江一帆知道她最喜欢看动物世界。陈伊琳有一本彩绘本《恐龙的秘密》,让夏晓芙爱不释手。他拿出自己攒下的零用钱,去书店一口气买了五本大开本的彩绘图书,海洋世界、地球的秘密,恐龙的秘密等秘密系列,悄悄地献宝似的每天一本塞给夏晓芙,看到这些闪着光泽的漂亮图书,夏晓芙的眼睛都亮了,“喜欢吗?”江一帆问,夏晓芙兴奋的点头“嗯,江一帆你哪来的这些书,我最喜欢海洋世界了,海里的鲸鱼和海豚又可爱又神奇。”

“秘密!明天还有一本。”江一帆咧着嘴笑了,眼里有星星。

姑姑家住在省政府大院对面的一个老小区,说是小区,其实就是几栋挤在一起的灰色七层高的住宅楼,以前是省卫生厅的家属楼,后来卫生厅在新区盖了新家属楼原住户们搬走了,旧的就分给了省医院的医生们,虽然老旧而且没有电梯,但比起以前挤在医院的单间宿舍,姑姑他们还是觉得很知足。

再说小区在市中心,离市政府幼儿园和师大附小都只有15分钟的步行距离,生活非常便利,唯一不便之处是小区步行到学校有一条大概50米左右的地下通道穿过川流不息的洪山大道。平时总是有很多形形色色的人员滞留在这个地面下的阴暗通道,有大声吆喝的地摊小贩,也有躺在地上前面放个瓷盆乞讨的,有时还有一些看上去无所事事但一双眼睛却贼溜溜盯着人看,看的让人后背发毛的盲流。好在陈伊琳放学上学也要经过这条地下通道,所以她们两人总是约好了一起上下学,手牵手快速穿过地下通道。地下通道里白天不亮灯,通道里本来就要比地面上暗,冬天天敞亮的晚又黑的早,上下学的时候,地下通道就显得更加黑幽幽的像妖魔鬼怪的藏身地洞。

这天周一,早上8点陈伊琳还没有像往常一样在楼下喊她,她焦急的几次从窗户探出小身子往楼下寻找陈伊琳扎的身影。到八点十分她等不下去了,再等就要迟到了,奶奶还在给表弟喂饭,夏晓芙赶紧背着书包噔噔噔小跑着下楼。一出小巷子右拐五十米就到了地下通道口。

对侧阶梯匆匆下去两个大约30多岁,嘴里叼着烟的男人,还有一个老大爷正慢吞吞一步一步往下挪。夏晓芙迟疑了几秒钟,她想看看有没有阿姨或小姐姐也过地道,她可以跟着她们一起过。看了一下周围,并没有她的目标,那就只好自己以最快速度小跑通过了,她深吸了一口气,憋着气,跑步下阶梯,通道好像比往常更黑,她眨巴眨巴眼睛努力去适应通道里的微弱的光线。一股寒气迎面扑来,伴随着一股像是永不见阳光的阴暗巢穴里的的霉臭味,夏晓芙强迫自己只盯着远处出口的一圈亮光往前冲,跑到通道中间地段她的余光发现靠墙躺着两个人,每个人身上都堆着一堆黑乎乎的破烂,她觉得下一秒钟他们就有可能突然坐起来,冲她嘿嘿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