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1 / 2)

事态恶化的首要步骤已经发生,居然是被山田那种人知道。www.biqugexx.net但他再三保证,他可不会像低劣的大众传媒,无论多伤人的新闻,都能昧着良心大肆报导。看在气氛凝重的份上,山田转移焦点,再买束花吧,既是帮他个忙,也是为了逗逗人家女孩开心。真是一举两得,山田为着自己的聪明才智沾沾自喜,拖着相泽回花店。

这不是他的作风,山田不是不知道,不过是想再见女店员一面。山田独自浸在欢快的氛围里,然而完全感染不了相泽。

「你想想她适合什么花,要我说,rose绝对是首选啦!」山田推着相泽到花丛前,手肘亲昵地撑在他肩上,无视他厌烦的表情。

「不要玫瑰吧。」相泽闭上眼,咬牙切齿地道。

「蓝玫瑰如何?感觉更冷艳,也比送其他颜色别出心裁吧!」

「那不是重点。」相泽立刻回绝。「玫瑰太夸张了。」

山田的眼珠滴溜溜地转动,搜寻其他种类。「百合不错吧?想想看,她纯真的笑容、跟百合一样窈窕优雅的身姿。」

「她绝对离优雅还是纯真远得很。」相泽冷冷地否认,瞟一眼三色堇和海芋、百合,怎看都不满意。「我不喜欢这个点子,我和她不是送花的关系。」

山田做出夸张的大惊失色,戏剧化地持出他的观点。「哎?这一点也说不通呀!她可是会想你、紧紧拥抱你的人,要让你同意这么做比成为世界numberone的英雄还要难啊!噢!她还会亲你,不是吗?Comeon,my——我的好朋友呀,能够让你同意有这么多亲密行为的人,怎么可能一点都不特别?」

「你就不能小声一点吗?」喧哗的音量重新激起相泽的火气,他斜睨一眼等待发话的店员,不光她,附近的每个人肯定都听得一清二楚。

「好啦,好、好。」山田收了分贝,尽可能压在常人的交谈声量。「那个啊,相泽,我记得有句话是你说的——」山田这回难得耳语,悄悄附在相泽一侧。「你说『之前还担心被看到』,这句可是一语道破你们至今的状态啊。」

「闭嘴。」相泽涨红了脸,拳头不自觉握紧。「我要回去了。」

「哇噢,别、别这样啦,都来了就再看看嘛,呐?」山田还是一副嘻皮笑脸。「还有很多,再考虑一下呀,朋友。」他一掌扣到相泽肩上,强留住他,推着背迫使他面向其他花盆和花束样品。

意图真是明显,山田的热情带有一丝执着,只是想帮那女孩拉生意罢了。不晓得店员是否也嗅出了山田的打算,向相泽投以苦笑。他自知是逃不过这一劫了,非给个人情不可,也就当作祝山田顺利。相泽瞥见一团繁茂的花草,不知道是什么,但花朵看上去小巧轻盈,显得低调,颜色是朴素的白。

「行了,就……就那个吧……」相泽认输,不耐烦地支吾道,装作是信手比向那团花。

「啊,满天星呀?」店员的声音轻飘飘传来。「送满天星是在说,拥有妳令我喜悦、妳如此纯洁澄澈、真的好喜欢妳。想必对方是相当令你疼爱的人吧?」

「哟——我真是小看你了,相泽,原来你也还是有点情趣啊!」

「不,完全没想那么多。」相泽没好气地否认,一时甚至听不进店员啰哩啰嗦了什么。「反正送简单的就够了。」

谈定了花束设计和日期,相泽方能从中解脱。他的要求仅有简单,不要夸张,看起来小气也无所谓。离开之际,他惊鸿一瞥角落里卡斯比亚的身影,心中产生无数疑惑,这玩意儿和那个满天星又有哪里不一样?

这结果他一点也不满意。而且日后可能被友利拿来逗着乐,他不一定能说得过那个小鬼,除非摆臭脸。在星期天到来前,即便麦克风提起了花店的女孩,却再也不提相泽的敏感话题。看来麦克风口风还紧,没有人盯着相泽咬耳朵,校长没有约谈。等到星期天终于到来,他感到无以名状的焦虑。花已经躺在客厅的矮桌上,昨天下班便取花了;牛皮纸包覆着一小团满天星的茎,扎细麻绳。算是达到他的要求。最大的问题在于,把花送出去。他恶狠狠瞪着电脑萤幕,却无事可做,该写的反省书、教学参观的报告皆呈交上去。他像在等什么公文自己跳出视窗,命令他务必现在完成,不要再思考花的事情。电脑没有动静。

丢掉吧。这个念头一闪而过。

趁友利来以前办完,假装不曾买过花,就这样吧。不用送花感觉轻松许多。相泽赶紧起身,带上花,目的地是一楼的垃圾场。他一度犹豫,第二次下定决心,倏地拉开家门,有只手吓得从门把上弹开,手的主人怔愣地注视着他。相泽悄悄把握着花束的手藏背后。www.biqugexx.net

「啊,正要去车站。」相泽尚有些茫然与笨拙。「唔——那个,到车站接妳。」才说出来,他便后悔。

「不用麻烦嘛,我不是一直都可以自己走过来?」友利有意进门,却见相泽无意退开。

「因为,呃——想想不能老是放妳一个人,考虑到之前发生的事。」相泽勉强挤出个借口,几乎无计可挡人。

友利察觉他比以往显得更笨拙,但看不出缘由,挑高了眉毛作询问。

「这样吧,今天就——就出去走走吧。」

「可是——」

「没关系。」

友利的眼神转而狐疑。「没关系吗?」

「啊,嗯,那么妳,呃——」相泽犹豫中,藏着花的手缓缓向后伸,构着了鞋柜,慎重地轻放下花束。「妳等一下。」他关上门。

令人伤透脑筋的满天星安详躺在鞋柜上。相泽思忖着下一步,不能让她发现花,不能思考太久,除了实践外出,其他条路徒增疑点,他竟不小心害自己别无选择。不合理到极点。起码换套衣服,倘若维持平常一身黑的朴素便服,太容易遭熟人一眼认出,必须和以往有所区别。他换上无袖黑上衣,套了蓝色的薄衫,又拣出一条宽松的裤子——因为穿的次数少,几乎没有褪色,保持着湛蓝色调。他梳起部份头发,在后脑勺扎起就当作整理了。至于那束花,他留在房间里。

大门再度打开时,友利掩不住吃惊的表情。她正无聊地来回踱步,一听见门又开启,立刻回头,门口的人令她诧异又困惑。这是头一次见到相泽身上有其他颜色。如果不算上捕获道具。相泽还是一贯的随性风格,但少了点死气沉沉。

「抱歉啊,把妳丢在外头等。」相泽抓了抓头,才绑好的头发松了。

「没关系。只是——」换她变得笨拙,脑筋白愣一片。「为什么突然——如果有其他人在,不方便我来的话,其实可以说一声。」她稍微偏头,探了一眼静谧的室内。

「唔,没有,没什么,想出门走走而已。」相泽让门在身后关上。「妳有想去的——」

「啊,等一下!」友利提起手上的小塑胶袋,里面塞了点生鲜。「那个,这些本来是要做午餐……」

没有特别的目的地,两人在热闹市区并行。友利想不出相泽会感兴趣的地方,只好作最没有意义的决定——随便走走。他们保持一定的距离,不发一语;他太安静,她不知道怎么交谈。友利不时瞟一眼相泽的侧脸,几乎是面无表情,同时怀着令他不高兴的心事,真是深不可测。她的两手空了,那一袋食材躺在相泽家的冰箱里。

好想牵手。

这个念头不时浮现在友利的脑海,但她不敢,保持着陌生人的距离。头隐隐晕眩,她知道是因为太热的缘故,尤其绑上臂套的左臂,闷得发热汗。

「转过去,看电视。」相泽唐突道,没有看她。

「什么?」友利转过头,家电的橱窗陈列一整面的电视,播放的频道不尽然相同,她看不出个所以然。「怎么了吗?」她困惑地回望相泽。

「快看。」

相泽几乎是命令她,友利在摸不着头绪的情况下,随便找了个播放新闻频道的电视盯着。

「啊,午安,相泽老师。」

「噢,蛙吹啊。」

不远处扬起了女孩子的声音,友利立刻明白,假装对花边新闻感兴趣。

「带弟弟妹妹出门?」相泽随口问道。

「是的。要帮爸爸送他的便当,他早上出门太匆忙的话,容易忘东忘西。他们都还小,就这样留在家里不放心,只能一起出来了。」他的学生回应道。「感觉好难得在相泽老师身上看到黑色以外的颜色。」

「好像真的是这样吧。」

「ケロケロ。」

虽然一听即知是女孩子,但她的声音很特别,那是她笑的方式吗?

「姊姊的老师都是英雄吗?他也是英雄吗?」

「姊姊的老师?」还有更年幼的声音。

「是啊,我的导师,是很厉害的英雄唷。ケロ。」

「看不出来。」

「看不出来、看不出来。」

「那句很厉害就不必了吧。」相泽无奈道。

「如果不是相泽老师的话,我可能没办法在这里了。」那个同学回答。

友利心头惊一下。

「只是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