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是唯一能使山田住嘴的地方,教他避之唯恐不及。相泽盼着,最好这一提议,可以直接送山田打道回府,然而果真不能小看他作为朋友的一点义气,既然相泽主动有想去的地方,他跟着便是;就算一进图书馆便愁眉苦脸,不得不闷着亢奋的情绪,他也坚持同行。
「你到底想找什么书?这里好闷啊。」
见到山田压着声音说话,相泽感到一股痛快。「难得来,先稍微看看再找吧。」
「不要啦,Eraser,Icanhelp,找到了赶快闪人吧……」山田开始有几分委屈的样子。
「我不急,你不也很闲吗?」相泽懒洋洋道。「要是无聊就自己找事情做,起码还有视听区适合你。」
相泽径自向阅览区而去,同时巡视一排排的书架,拿不定主意该对哪一区的书有兴趣。一抹蓝制服的影子映入眼帘,他心一惊,后冷静下来。那只是和某人同校的女孩子,头发还只是耳下三公分的长度。相泽信步迈向一列书架,某种奇怪的念头驱使他继续观察,普通高中的女孩对一旁书架后的人说话,那人从书架后头现身,他不自觉屏息。一头黑发,披在夏季制服上,锐利的蓝眼,浓黑的眉毛,半身的衬衫收进裙里,百褶裙绑出她的腰身,平整优雅地顺下臀部,黑色的膝下长袜,露出更多的腿部。
当友利眨个眼,从同学身上转开视线,两人立刻对眼,仿佛在说她同样寻觅着相泽的身影已久。她缓缓转身,远远送来会心一笑,和她的同学分头,潜入书架之间。相泽侧首偷瞄山田的动静,人已无踪,大概到楼上的视听区避难了。相泽穿梭书架间,试图找回熟悉的人,直到两人同时各在书架一端碰头。他可以见到友利轻轻扬眉,双目登时炯炯,嘴角勾了微小一勾。他们并肩,假装对这一区的书有兴趣。
「你来找什么呀?」友利轻声细语地说。
「反正不是找妳。」相泽随口冷冷地打趣道。「我只是需要一个能强迫友人闭嘴的地方。」
「你跟朋友来?那得小心点了。」
相泽马上左顾右盼,扫视一圈,书架间的缝线不见金发。「他自己找事做了吧。」
「如果等一下他找到你,我建议——」友利一面说,一面轻轻将某本书拖出。「就当你在找这本。」
《美丽与哀愁》,相泽大致浏览目录,明白这区是世界史。
「这本是合理的选择。」她故意模仿相泽的习惯用语。
「妳在假建议之名推荐吗?」相泽无奈地问。「妳知道这玩意儿在讲第一次世界大战吧?」
友利故意摆弄气鼓鼓的脸。「你觉得我不会看书?」
「我曾经是这么认为。反正大部份妳看过的书我应该都没兴趣。」他懒洋洋道。「对我不具实质帮助的,我都没兴趣。」
「那就先从言情小说推荐起。」她带点捉弄意味地说。
相泽叹口气。「妳有没有在听……」
「娱乐确实是一种实质帮助。」友利戏谑地咧嘴笑着。「呐,我推荐《爱无忌惮》还有《别让我走》、《喀布尔之燕》,另外像是《安娜.卡列妮娜》和《大亨小传》也可以参考。」
她一次报出数本,听得相泽头昏脑胀。「我不会去记也不会去找的。」
友利咯咯笑几声,相泽排斥的反应令她起了玩心。她略踮脚,在他板着无奈且没精打采的脸上迅速一亲,放肆地紧紧搂住他的手臂。
「之前还有人特别担心被看到。」相泽低声嘀咕。
「好想你嘛,每天都好想好想你。」友利依着他,话里有一丝撒娇和哀恳意味,暗自耽溺他的手臂线条和安全感。
相泽迅速扫视一圈。「于是思考就缺乏合理性了吗?妳快放开吧。」他尽可能让语气不慌不忙。
友利弹开,脸上还有意犹未尽的委屈,但当她抬眼,扬眉之间的无辜有点刻意。相泽瞬间明白了她的心思。
「我不能在这儿骂妳所以得意忘形了吗?」他阴冷地说,眼神添了分慑人气势。
友利反倒漾开笑容。「明明是很想你才这么做的。」
她同时的捉弄与撒娇令相泽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气恼地瞪着她,盼能起一丁点威吓效果。友利却因为找到了他颊上那抹淡红,忍俊不住。
「好嘛,不要生气嘛。」她又倏地亲一下相泽的鼻子。
相泽吓得慢了半拍才瑟缩起来,眨眨眼,愕然瞪视得逞的友利。她的笑靥洋溢着陶醉和青涩的交加,相泽更手足无措,不可思议于她奇怪的情怀竟更甚于对他的畏惧。还来不及生气,就目送她欢愉挥挥手,以道别逃过他的愠怒。一股气无法发,只能缓缓深呼吸,再全吐出。《美丽与哀愁》啊,只得勉强初步检视内容,好交代山田他在找的书——大可不必,搪塞找不到便行得通。
「要不是亲眼看到,真的很难相信啊——」
背后响起熟悉的嗓音,相泽瞬间如感到浇一盆冷水。
「我想说的是,虽然早就起疑了,但亲眼看到还是unblelievable啊。」山田慢条斯理地说道,慢吞吞步至相泽一旁。
简直教人窒息。相泽缓缓转过头,难得以遇上强敌的动摇眼神望着多年老友。山田一直躲在后排书架?什么时候开始?相泽起码想通一点,他检查周遭太匆忙,忽略了死角,山田仅需蹲藏在低视角处,便不会被发现。几乎要忘了这乱七八糟的家伙其实很聪明。相泽感到极度不甘,甚至有点羞耻。他把手上的书推回缺口,愤愤转身离去。
早料到他会如此生气,山田没有被吓着,紧跟不舍。「Hey,Eraser,这不难发现,总是有那么一点——点——的迹象呀。」
一跨出图书馆大门,相泽不禁斥道:「住口。」
「Staycalm,myfriend,谈恋爱又不是坏事,有一个心爱的sweetie很正常嘛。」山田一边安抚着,一边赶上相泽的脚步。
「吵死了。」被一个聒噪的家伙发现,而他自己又是这么粗心,相泽胸中的愠怒节节高涨。
「是个prettygirl呢,怪不得你喜欢她,这么让人心动的女孩,当然连你——」
「我没有喜欢她。」相泽驳回。
山田僵住了身,老神在在的笑容垮掉,紧张地四处张望。「Check,她不在。」他松一口气。「Eraser,这么冲动太不像你啦,再生气也不能说气话,气话还是会伤了人家的心。」
相泽咬咬牙,放慢脚步。他心知肚明,是他忍不住软化,是他决定接受更进一步的关系,他放任两人走得越来越亲密,前一次见面,他一度要纵容自己去犯差劲的错误。山田是对的,不该为一句不合理的话撕破脸。
为什么有这么多不合理的事?难道行动缺乏合理性的人们在无形中同化他,他出现堕落的迹象了吗?
「But,我还是很惊讶,呃嗯……」山田陷入自己的思绪,试图理出他最感困惑的部份。「Youknow,她还是个学生——」
「啊,我知道。」相泽有气无力地说,像是对自己感到挫折,而且无法原谅自己。「我知道我干了什么好事。」
「还是个学生,年纪差距——不小吧?你在外表上的judgement最不好了,Iknow。」山田一点一点地挖掘他的不解。「你有个lovelylover已经吓死人的吓人——」
「麦克风,给我说重点。」
「Eh?好、好。」山田郑重其事地清清喉咙。「Eraser……Tellme,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孩,竟然会让你选择她?而且是在那么多……你的logic不能允许的条件下。」山田的表情逐变得严肃。「你不解释的话,我实在觉得illogical啊,Eraser。」
相泽沉默良久,同样的问题亦是纠缠着他许久。「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