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晏道:“耽误了孙婆婆和大嫂好几日的工夫,小子委实过意不去。这些许银子,权作酬谢,赠于两位了,望婆婆莫要推辞。”孙母道:“孙婆婆的规矩,你是知道的!”把银子塞到狐晏手中,“快收好银子,回家去吧,别叫袁姑娘等着。汀兰,咱们走吧!”
瞧着孙家婆媳走远了,狐晏方拔断,左手小指,把银子朝中空的断指中一丢。接着,咯嘣一声,接上断指。跳上马车,转向回石屋去。袁净初在屋前等着,待狐晏回来,才和他一同进屋,吃起饭来。
两人吃了一阵子,屋外忽传来说话声:“洛儿,爹爹问你话呢!你走那么快干嘛!方才碰见的那个老婆婆,还有那个小娘子,你认识?”是谢再安的声音,他已五十有六,同孙母年岁相仿,却自觉身似少年郎,以“老婆婆”呼之。
袁净初听见老爹的声音,心中一沉。
袁达洛颇为不耐,斥道:“你瞎了,还是聋了!我才和她们打了招呼,你说我认识,还是不认识!”话毕,快步进了屋,坐到了桌边。袁净初闷闷地,把她右手边,早已备好的饭、筷子,递给洛儿。袁达洛接过,夹菜吃了起来。外边,传来谢再安的话语:“小杂……”他许是想起前次,袁达洛那句“我是小杂种,那你是什么”的诘问,忽地转了口,“臭小子!怎么跟我说话的!老子真后悔,你一生出来,没把你给掐死!省得尽给老子找不痛快!”
说着,谢再安已进了屋,他瞧见满桌子的佳肴,疑道:“怎地做了一桌美味佳肴?”瞪向袁净初,续道:“臭丫头!你哪儿来的银子买这些鸡肉鸭肉?老子要用,回回都说没银子!怎地老子才转了个身,就有了?!”
袁达洛懒得听他聒噪,兀自吃着饭。
袁净初眼眶绯红,长长的睫毛,染上了泪花儿,垂首盯着饭碗,右手持箸,一边慢慢拨弄着碗中的饭粒,一边沉声道:“买菜的银子,不是我的……”狐晏早看不下去了,盯着谢再安道:“袁老伯,这顿……”谢再安最忌旁人说他年迈,极不受用,怒气冲冲地插口:“我姓谢,不姓袁!”
狐晏颇觉不快,压住心中怒气,转过头不再看谢再安,夹了块鸡肉,送入口中,一边嚼着,一边道:“这顿饭,是孙家婆婆和大嫂做的。”噗的一声,把一块鸡骨头,吐到谢再安脚边,又继续嚼了起来,“她们婆媳到沙阳来送西瓜,路上遇到点麻烦,恰巧我和袁姑娘路过,我顺手帮了她们一把。”一块鸡肉吃完,又夹了一块,边嚼边说,“她们把瓜送到后,那家老主顾给了些赏银。”他又噗的一声,将鸡骨头吐到谢再安脚旁边。
袁达洛瞧得心中畅快,他那万年拉着的小脸庞上,竟现出了一抹笑意。只是他正垂首扒饭,房中无人发觉。
狐晏咽下了口中的鸡肉,续道:“为了酬谢我,婆媳俩儿才用赏银,买了些菜过来,做了这桌美味佳肴。袁姑娘是,沾了我姓胡的光了。”转头看着谢再安,嘻嘻一笑,“谢老伯,您可不要错怪了她。”狐晏偏要唤他作“老伯”,叫他心里不痛快。
谢再安道:“孙家婆媳就是我方才碰到的老婆婆和小娘子?”回想起什么事来,怒气全消,十分高兴地哈哈笑了起来,“小子!我看啊,是你沾了蓝钿川的光才对!”
狐晏一愣,道:“怎么说?”
谢再安走到墙边一把椅子旁,跷足而坐,笑道:“你还不知道,孙家的主顾是谁吧?我告诉你,是蓝钿川!他定是听孙家婆媳,说了得你小子相助的事儿。这才给了她们银子央求她们,以酬谢为名,买了大鱼大肉,到咱家来,亲自下厨烧火。小子,瞧你长了一张聪明脸,该不会连蓝钿川的这点心思,都猜不到吧?”
狐晏和袁净初都一怔,心里咯噔一下。
谢再安笑眯眯说道:“初儿,那蓝钿川看上你啦!他这是假手孙家婆媳,讨你的欢心来了!初儿!那蓝家富贵逼人,你的好日子来了!”狐晏既气且急,心中不是滋味,脸色铁青。袁净初又气又羞,抬头盯着老爹,脸涨得好似染了红霞,道:“爹!你怎么知道孙家的那个老主顾,是他蓝钿川?”
谢再安道:“我在卧香楼认识个小友,是蓝钿川的表弟。那日,我和这小友闲聊。他夸起了表哥家新买的西瓜,味甜解渴。又说他在表哥家,见过卖瓜的孙家婆媳,孙老婆婆泼辣爽快,那小娘子嘛,嘿嘿,倒有七八分颜色。方才遇到时,我就猜到,她们就是那卖瓜人了!”
袁达洛想起老爹方才瞧孙家大嫂的神色,不禁一阵厌恶,眉端一拧,啪地重重放下筷子突然站起身来:“还让不让人吃饭了!”转身回了自己房间,重重关上房门。
袁净初看了狐晏一眼,脖子一梗,道:“就算孙家的老主顾,是蓝钿川。怎么又能肯定做这一桌子好菜,是蓝钿川授意的?就不能是孙婆婆她自己的意思?”
谢再安笑道:“好!那我问你,这桌好菜要花多少银子?孙老婆婆她们,是只做了这一顿,还是做了好几顿?若你是孙婆婆,你舍不舍得,花这么些银子,来酬谢旁人?”
他一问接一问,问一句,狐晏和袁净初的脸色,就灰败一分。两个人各怀心思,这一个憋屈气闷,心想:“糟糕!原只想为袁姑娘消疲解乏,没料到,为蓝钿川那小子做了嫁衣裳。”傲气地扫了一眼谢再安,“若是现下再承认,是我托的孙婆婆她们,这个老东西定然会瞧我不起。且一个弄不好,就会暴露了我狐妖真身。罢了,我认栽便了,把这个现成的便宜,给了那姓蓝的!”那一个心绪万千:“看样子,这件事儿确是蓝公子所为!不行!我得找个时机,婉言相告,我原对他无意,叫他别在我身上枉费心思了。瞧爹爹这欢喜的样子,盼他千万别在蓝公子面前,做出什么丑态来。”
谢再安才不理会,他们怎么想,乐呵呵地起身,坐到桌边,拿起袁达洛的筷子,夹过一块鸭肉,吃了起来:“怎么都不吃了?这菜做得不错!……丫头,我告诉你啊,往后啊多跟蓝钿川来往来往,爹爹的后半生,可全指望你啦!”志得意满地,大笑起来,“还有,这小白脸,怎么还在咱们家啊?”狐晏和袁净初无心吃饭,烦闷地回了房间。
当晚,狐晏和洛儿挤在一个床上,洛儿倒没再嫌他了。狐晏和袁净初俱有心事,辗转难眠,直至子时,才渐渐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