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母杀好了鱼,走到门边,扯着大嗓门儿笑道:“胡公子,袁姑娘!你们尽守在这门口儿,莫不是怕我们偷东西?”爽朗地大笑了几声,“快去堂屋歇着吧,饭一烧好,我们就端进来!快歇着去吧!”
狐晏拉着袁净初,转身进了堂屋。狐晏倒了两杯温茶来,两人坐在桌边,一边品茶,一边闲聊。聊到有趣处,袁净初眉目含笑,花枝微颤,一身疲乏,略有消减。
狐晏瞧得心中甚喜。
不一时,孙家婆媳已烧好了饭,陆续端出菜盘、碗筷来,摆满了一桌。袁净初一瞧,见满桌荤素得宜,色香俱全,十分诱人,不由得馋心大起,赞道:“孙婆婆,大嫂!我做的菜和你们的一比,全然上不得台面。”让至一边,“来、来!我们一起吃。”
袁净初不知道,这席面儿的银钱,全是狐晏所出。孙母从不随意占旁人便宜,且她们此次前来,原为还人情,因笑着假托道:“我们来之前就已吃过了,你们等了半晌,定然早就等饿了,快吃吧。”和汀兰一道儿,出了堂屋,收拾厨房去了。狐晏知道她二人的心思,也不多劝。
狐晏和袁净初拿起碗筷,吃了起来。
正吃着,袁达洛从妙手堂回来了。他甫一进屋,瞧见佳肴满桌,疑惑道:“这一桌子好吃的哪儿来的?”袁净初笑着看了一眼狐晏说道:“这些都是托了你胡大哥的福!”接着,说了狐晏助孙家婆媳,赶跑了偷瓜的毛小子那件事儿。洛儿瞧向狐晏,暗想:“这个草包,总还不算全无用处。”皱着的眉端略有松缓。
狐晏道:“站在那儿干嘛?快过来吃饭。”
袁达洛淡淡“嗯”了一声,走到桌边,坐了下来。这还是他第一回,当面回应狐晏。狐晏和袁净初都偷笑起来。孙母早送了一副碗筷进来,又出了堂屋。
三人胃口大开,将一桌子菜肴,吃得所剩无几。孙家婆媳把残羹冷炙,收拾停当,碗筷菜盘洗刷干净后,方才辞去。
第三日傍晚,狐晏与袁净初,从牛家回来不久,孙家婆媳又来了。照旧带了一大篓子的蔬菜来,又烧了一桌的美味佳肴。仍待收拾完好之后,才离开石屋。
第四日,是在牛家浇菜园子的最后一日。申时甫过,狐晏把木桶、扁担、水瓢,放到粪水池子旁,和袁净初朝菜园门口走去。方出月门,吕管事赶了过来,道:“这段日子辛苦二位了!”掏出一张单子来,“喏!袁姑娘,这是前次令尊,画押的欠条,咱们两清了。”
袁净初眸中一黯,迟疑了片刻,方才闷声不吭,接了过来,瞧那欠条上写着:“九曲桥畔,佳木幽幽。鄙人于斯,囊中空空。牛公善财,借银五两。吾女净初,浇园半月,以资抵债。”末尾写有谢再安的大名,和借银的日期:谢如枫,七月初六。袁净初心中十分反感,暗道:“写个欠条还在卖弄!”
袁净初收好欠条。吕管事怕他们,听到苏闻霜患恶疾的风声,仍旧送二人出了大门,方才折回。狐袁两人回去的路上,袁净初娥媚微蹙,心绪低沉。狐晏知道,她定是想到老父,只顾自身享乐,次次以女还债的荒唐行径,深觉凄楚。狐晏暗叹一声,心知她不想说话,残阳夕照里,只默默走在她身边。
过了大半个时辰,两人快到家了。远远瞧见孙家婆媳,坐在石屋屋檐下,似乎已然等了一会儿了。两人忙快步走到屋前。袁净初颇觉惊讶,笑道:“孙婆婆、大嫂,你们怎么又带了这么多菜过来?这都连着三天了!”
孙家婆媳站了起来,孙母爽声说道:“袁姑娘,你不用赶我们走。今儿个,再给你们烧顿饭,明儿个一早,我们娘俩儿就回乡下去喽。”袁净初脸上一红,道:“孙婆婆,净初不是这个意思。”孟汀兰秀气地一笑,说道:“婆婆逗你呢,你莫当了真。”
袁净初道:“净初的意思是,孙婆婆和大嫂这几日,一直在镇子上,会不会误了家里的正事儿,你们晚上又住在哪儿呢。”
孟汀兰笑道:“我们乡下偏僻,来一回沙阳不容易。这次我和婆婆,索性用那老主顾给的赏钱,找了家客栈住下了。白天在镇子上四处走走瞧瞧,也长点见识。将近晚饭时就过来,给两位烧饭。”
袁净初仍有疑虑,孙家家道艰难,少有进项得了赏钱,婆媳俩儿该舍不得花,尽数积攒起来才是,怎会这么大手大脚?即使要还人情,也不是这么个还法。孙母瞧出端倪,大笑着岔了开去:“袁姑娘,你就打算叫孙婆婆站在外边了?快开门呐!”
袁净初脸上微热,忙去开了门。孙母和孟汀兰自去烧饭。经她们这一扰,袁净初凄然的心绪,倒好转了几分。待热腾腾的菜肴,一盘一盘摆上桌来,袁净初瞧和前两日的,无一盘是重样儿的,佳肴当前,不由得食欲大振。孙家婆媳仍旧托言已吃过,转身就要去收拾厨房。
狐晏忙叫住了:“孙婆婆、大嫂,今儿个就别再等我们吃好,洗刷了碗筷再回去啦。你们不是明日一早,要回乡下么?走!我驾车送送二位,你们也好早点回客栈歇着。”孙母大大方方地笑道:“那孙婆婆我就假不客气啦!胡公子把我们娘俩儿,送到岔道那儿的桑树下就好。”
说笑间,狐晏和袁净初已送孙家婆媳,到了屋外。袁净初走到停靠在右侧的马车前,掀起车帘子,抱走洛儿盖的旧被。狐晏则到石屋后,牵来拴在黄桑树上的马儿,系在了马车前。之后,方请孙家婆媳上了车。狐晏跳上驭位,拉起缰绳,对站在车旁边的袁净初道:“你先吃着,我去去就回!”
一扬缰绳,马车飞奔而去。
行至桑树下,三人下了车。狐晏道:“这几日,真是多谢孙婆婆和大嫂了!晚晚美味佳肴,袁姑娘连日来的疲乏,已消解不少!”
孙母笑道:“还叫她袁姑娘呐?”狐晏心中一动,极为欢喜地大笑起来。孙母掏出一小锭银子,和几粒碎银子:“行了!孙婆婆不打趣了!这是余下的银子,如数交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