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花佳酿(1 / 1)

在蓬芜山上时,狐晏原就疏懒,抱定“宁可三岁没娘,决不清早离床”之心,不知惹得阿爹,生了多少回气。某次,狐晏又睡过了头,耽误了狐史《蓬芜经》的研习。阿爹大发雷霆,气势汹汹地,往狐晏寝洞走去。幸得阿娘、阿姐赶了去,半路上拦下了他。

母女两人好说歹劝,阿爹怒气不歇:“别拦我!像他这样疏懒怠惰,我身退之日,他如何接得住王族之位?待我揪起他来,丢进罪奴洞里,他就知道厉害了!”

阿爹话毕,举足欲行。阿姐忙拦在前边,急道:“阿爹!阿晏他身子金贵,怎么能囚进罪奴洞?他日,他坐上王族之位,倘若此事传了出去,他如何能服众?”这话说到了阿爹的心坎里,他怒色微消,看着阿姐,肃声道:“你将来有了孩儿,也这么惯着他?”

一听这话,阿姐登时羞不可抑。站在那儿手足无措,讷讷无言,只恨身边无地缝。

阿娘忙把女儿,护到身后边,白了阿爹一眼道:“怎么!欺负不了我儿子,就来欺负我女儿?”阿爹气得够呛,指着阿娘,良久才挤出句话来:“慈母多败儿,果真不假!”

阿娘一脸的不以为然,道:“你且别气,先回书房等着。我去治治那小子,保管他再不会误了时辰。再犯一次,你也别丢他了,把我丢到罪奴洞里去!”阿爹无奈,叹息了一声,怒道:“哼!你就护着吧,有你悔恨之日!”背负双手,转身去了。

阿娘、阿姐到了狐晏的寝洞外,走到一株桃树下。阿娘笑道:“我砸了他的宝贝,看他起不起来。”言毕,右手一拂,寝洞旁的杂物间,豁然而开,一把小锹跳了出来。小锹跳到桃树下,自行在泥土上,挖了起来。少顷,挖出一个泥坑,坑中埋有两小坛美酒。

阿姐抱出两个小坛,放到坑外,言道:“还是阿娘聪慧,这冷花酿,饮下一坛,安眠百日。上次,阿晏他喝了一坛。”掩嘴笑了起来,“足足躲过了百日的狐史研习、术法修炼。阿爹不明就里,还道是自己逼得紧,阿晏才病倒,昏睡了过去。等他醒过来,阿爹怕重蹈覆辙,对他很是宽和了一阵子。”

阿娘狡慧一笑,道:“余下的这两坛,躲闲偷懒的冷花酿,这小子宝贝着呢!”右手轻拂,小锹又一跳而起,对着其中一个小坛子猛砸下去。脆响一声,坛身四裂,佳酿汩汩而出,流进了泥土里。须臾之间,一股沁人心脾的酒香,飘散开来。

狐晏嗅到酒香,果然惊醒了。起身出洞,瞧见坛裂成片,心痛得直咂嘴,埋怨道:“阿娘!你这是作什么?”阿娘道:“你还睡不睡?再睡,我把最后这坛也砸了!”话还没完,右手微移,小锹登时跳起,对准最后一个坛子,眼看就要砸下去。

狐晏一迭连声道:“别、别、别!不睡了不睡了!我这就去书房,脸也不洗了!”说话间,率先朝书房跑去。阿娘右手一晃,小锹落地,笑道:“这还差不多!”高声喊了起来,“明日你若再犯懒,我还得砸!”

狐晏念着冷花酿,果然极少再犯。

今次,狐晏到了凡间,少人管束。前段日子又日日早起,连番折腾,有些时日没睡懒觉了。这下子好了,无须再去牛家。狐晏这一觉,直睡到翌日巳时末。他闭着眼,伸伸懒腰,似乎觉察到,睡在那头的洛儿,还没起床,用脚蹭了蹭他,仍闭着双目,道:“洛儿,该起来了,你不去妙手堂啦?”

洛儿斥道:“乱叫什么!我早就醒了,晌饭都吃过了!”

狐晏听他似乎不在床上,睁开朦胧睡眼,微一抬头,见洛儿正坐在窗下桌边,手中拿着泛黄的《诗经》,眸子却并没盯在书上,双眉紧拧,若有所思。方才他蹭的是枕头。狐晏见自己又犯了懒病,连个幼童都不如,颇有些汗颜。忙穿衣下床,一边叠被,一边问道:“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洛儿回过神思,扭头看向狐晏,说道:“昨日,我在妙手堂的时候,余掌柜说,那乔安怀吩咐了,自今日起,妙手堂要闭门谢客一个月。我们几个药童,这一个月之内,也不用去了。不知道乔安怀,打的什么主意!那次姓乔的把姐姐骗了去,差点叫他那个,又呆又憨的侄子给……”他顿了顿,一脸的忧心,“我怕他又会对姐姐不利!”

狐晏叠了几次,差强人意,只得重新叠。一手抓起一个被角,左瞧又瞧,看看该如何下手,口中兀自道:“放心,袁姑娘没事!姓乔的是聪明人,他若贼心不死,真想再次打袁姑娘的主意,必会做得滴水不漏,又岂会打草惊蛇,叫你瞧出半点不对劲!”

洛儿急道:“这个我当然知道,可凡事都怕个万一,如果那乔安怀,真又再打姐姐的主意,那可如何是好!”狐晏发觉,抓住的两个被角,是斜对角的,右手换了个被角,口中没停:“就算是这样,袁姑娘也没事!有我们两个,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边。她上茅房,我们都在外守着。时时小心,袁姑娘当然不会有事。”

洛儿没料到,狐晏对姐姐这么上心,心中一暖,口气软了些许:“胡大哥,你从前是个大少爷吧?看你叠被子就知道,我来!”放下《诗经》,走到床边,接过被子,抖动了几下,铺到床上,利落地折了几下,眨眼间就叠好了,平整爽利。

狐晏窘得两颊直发烫,干笑了几声。

洛儿转过身来,道:“胡大哥,你别不好意思。方才吃饭时,姐姐跟我说,你一副大少爷模样,前次,居然到乔家当小厮,说不定是遭遇了什么变故。叫我别笑你的大少爷性子,免得你伤心。以后,我再不会叫你草包了。走吧,姐姐给你留了饭。”出了房门。

狐晏也走了出去,心中思绪万千:“不能再瞒着袁姑娘了。如果我告诉她,我原是一只狐妖,不知她会不会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