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眉间紧蹙，俱将饭菜吐了出来。狐晏当即怒道：“那老货欺人太甚！咱们忙得累死累活，连顿像样儿的饭都吃不上。我倒要找那老东西问问，他究竟是何居心！”霍地站起身子，就要朝月门走。袁净初忙起身叫住他：“是我连累了你，那管事定然是冲着我爹和我来的。”顿了顿，娇音渐低，“明日你别跟来了，免得再叫我连累了。”
狐晏暗思：“女不言父之过，袁姑娘还要来牛家好些时日，若我贸然与那老东西撕破了脸，只会惹得袁姑娘为难。”只得止步，按耐住了怒气。两人复又坐回井沿，这个傲然窝火，那个秀雅羞惭，皆默然无言，神思烦郁。那明丽女子窥看良久，见袁净初叫自家老奴惩治得灰头土脸，心里熨帖已极，又紧紧攥住了，苦瓜架子上的两三片叶子，狠厉地低声自语：“哼！袁净初！今日不过是好戏开锣，只叫你小小吃了些苦头而已。”紧咬贝齿，眸中闪过一抹寒意，“且叫你再舒坦一晚，瞧我明日怎么收拾你！”
言毕转身，悄然出了菜园子。
狐袁两人闷坐了一阵子，又继续浇菜。两人俱如霜打的茄子一般，有气无力。直忙至酉时三刻，暮霞铺天，方辞了牛宅，没精打采地往石屋走。到家时已是掌灯时分，亏得袁达洛留了饭菜，两人好一顿狼吞虎咽，始才补回气力。饭罢沐浴后，各自安寝。
狐晏照旧在袁达洛的房里歇憩，他和衣躺了小半个时辰，估计袁家姐弟已然睡熟，一个翻身下了床，蹑手蹑脚地开了门。夜色掩映钩月朦胧。他悄声走出来，转身掩好门。方欲化作妖身，忽瞥见停在院中的马车，心念一动，走到车前撩开帘子，只见袁达洛躺于车内，盖了薄薄的旧被，睡相正酣。
狐晏敏黠道：“好小子！连睡个觉都拉着小脸。”嘻嘻轻笑，“你小子既瞧不起我，宁愿宿于房外，也不愿与我同室相歇。为免你伶仃，我给你找一个睡伴儿来。”左手轻轻一晃，薄被上青光一动，已幻出了一只癞□□。那□□下颚蠕动不休，顶着两只鼓鼓的眸子，左右逡巡一周，见袁达洛糊了一嘴口水，枕头亦打湿了一片。遂一下一下，跳到枕畔，倏忽伸出舌头，舔起了袁达洛嘴边的口水。
狐晏极为得意，赞道：“乖□□！”那癞□□好似听懂了，冲狐晏眨了两眨眼皮子，愈发卖力地舔了起来。袁达洛顿感不适，于睡梦中皱紧了眉，咂巴了下嘴，翻过身子侧躺到另一边。癞□□登时乖觉地停了下来，候了片刻，从袁达洛脑后跳了过去，又舔了起来。狐晏瞧得乐不可支，捂嘴禁声，嘿嘿笑了一阵子，方放下车帘。正待施术法化作真身，忽听身后房门开了。
袁净初走了出来：“喂！等等我！”
狐晏回首，一脸愕然。袁净初一边急匆匆地走来，一边说道：“等一下我，我跟你一起去。”狐晏愣了片刻，不明所以道：“你要跟我一起……去哪儿啊？”袁净初道：“自是去牛家啊。方才吃饭时，我就见你神思不属，眼珠子溜溜乱转。洛儿言语间冲撞了你好几回，依你的性子，当回嘴反驳才是，岂料你全未留心，一声未吱。我便知道，你定是在盘算着，怎生暗地里，寻寻牛家人的晦气。我自是得跟去，免得你乱来。”
狐晏嬉笑道：“你既怕我乱来，该极力劝我别去才是，怎地反要一同去？”袁净初脸上一红，愣了愣，嗫嚅着说不出话来。狐晏又道：“袁姑娘，我看你心里也憋屈得紧，定然也极想去寻牛家使使坏，出口恶气。什么怕我乱来，说的倒是好听。”袁净初叫他看穿心事，又惊又羞，窘得脸上愈发红了。
狐晏暗想：“袁姑娘她家尊不慈，胞弟又尚幼。诸事俱无人可傍，有什么心事也只得紧藏心间，暗自隐忍。今儿我便叫她任性而为一回。”忖罢笑道：“袁姑娘，你再脸红下去，这天儿就该亮啦，咱们可什么坏都使不了啦。”解了系在车辕上的缰绳，牵过马来一个鹞子翻身，利落地翻上了马背。左足勾住了马肚，身子□□，直朝袁净初靠来，一把将她拦腰抱起：“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走！陪我杀人放火去，我望风，你来点火。”
袁净初娇躯一酥，面似霞烧，还未回过神儿来，已坐到了马背上，闻到身后一股强烈的男子气息，一时心乱如麻，啐道：“呸！又不正经了，谁要陪你杀人放火。”狐晏提缰催马，马儿纵身前行。
一弯钩月半掩云间，幽照着两人一骑。四野寂寂，袁净初除却那哒、哒、哒的马蹄之声外，便只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她一时暗思身后男子的心跳，是否也跳得剧烈。一时又自悔，不该这般胡思乱想，强自收神，不想回回都事与愿违。狐晏闻着，少女身上如兰如麝的体香，心中一荡，只盼着马蹄下的小径，永无尽头才好。
可那马儿疾行如风，两三盏茶的工夫，已到了牛宅。两人远远地下了马，狐晏将马拴好后，带袁净初绕到牛宅右侧围墙外，低声说了句：“袁姑娘，得罪了。”伸手揽住她酥若无骨的腰肢，跃上了高高的围墙。袁净初心肝一颤，只觉一阵晕眩，又夹杂着几许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与欢愉。须臾间，两人双脚着地，落进了院内。
狐晏放开手，袁净初眸灿如星：“方才上马时，你就揽了我的……”戛然止住，“此时才告罪，是不是晚了点？”狐晏道：“袁姑娘大人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自不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袁净初道：“谁说的！我人小量也小，更不是什么宰相，最喜斤斤计较了。”狐晏嘘声笑道：“你再这么大声儿吕管事就叫你招来啦。”指着前方一间，灯火通明的屋子，“走！去那边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