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成虎(1 / 1)

袁净初愣了愣,偷眼去看狐晏的神情,心里暗忖自己当把最秀致、最姣好的模样,留给他看才是。这般污秽不堪的样子,怎能叫他瞧了去?不由既着急又委屈,脸颊刷地飞红一片,站在一滩粪水里,不知如何是好。

经此变故,狐晏已自恶臭中缓了过来,他知袁净初极为尴尬,嘻嘻一笑,不以为意地打趣儿道:“袁姑娘,你也太会玩儿了!一个人玩儿有什么趣儿?我也来!”从井沿站了起来,乐呵呵地走到袁净初身边,往那粪水坑里,轻轻一跳,鞋子顿时浸湿了。

明丽女子这才留意到狐晏,扬着下巴看了身后的婢女一眼,不屑地撇了撇嘴,轻声讥讽道:“没想到你也聪明了一回!看样子,这小子的确不像袁净初的堂兄。”忽然想起一事来,脸上尽是有好戏可看的兴奋,“乔五爷寿宴那日,袁净初叫府上一个外聘的小厮强施淫辱,且趁着乱子,声东击西施计掳走了。乔府仔细一清点,说是少了一个浓眉挺鼻、俊朗白净的小厮。”盯着狐晏细细瞧了一番,双眸璨然一亮,嘴角扯出一个凌厉的笑意,“看面相说的倒像是这小子!”

那婢女当即阿谀地,压低嗓子疑道:“这小子真是那淫贼么?若真是的,袁净初当想法子避开他才是,怎么会反倒这般亲近?一点儿嫌隙都不避讳,小姐莫不是想左了?”

明丽女子冷哼一声,轻声厉言道:“方才说你聪明了一回,怎地这么快又蠢回去了!袁净初连蓝公子都能勾了去,自然不是个吃素的。避开这淫贼作什么,哄着他才能捞到好处呢!”朝狐袁二人处努努嘴,“瞧瞧!这淫贼不是生怕她受累,巴巴地跟了过来,替她挑粪水、浇园子了嘛。”眉梢轻蔑地挑了挑,“她那个爹,隔三差五地拿她充劳力抵债,便是个男丁也早累垮了。小心笼络着这采花淫贼,她袁净初不就能轻松许多了?况且……”她话锋一转,眸间阴沉起来,“这小子是不是那淫贼,全然不打紧。岂不闻三人成虎,说的人多了,假的也成真了。”

这边主仆两人说话之际,那边厢袁净初已躲着溅起的粪水花儿,避到了一边。她心里一暖,脸上却作势一沉,皱眉嗔怪道:“玩什么玩!这么大片园子等着浇!你倒好……只顾……只顾着玩。你还不……”她许是隐忍顺从惯了,颇不擅长明刀明枪地发怒,越说越不利索,“你还不……再去……再去舀两桶粪水来……”似是怕撑不住了,话尚未说完,便已转过身子,向粪水池子那边走去。

狐晏瞧着好笑,口中不无逗弄之意:“袁姑娘!你要求我干活儿,是不是得说两句好听的?这般颐指气使,可一丁点儿没有求人的意思啊。”说笑间,走到了两只木桶前。一手一只,提着跟在了袁净初后面。

袁净初道:“好听的没有,好闻的倒还有不少呢。你若没吐够,我再去搅两搅。”狐晏眉端一皱,脸上一苦,急忙一迭连声地大声叫道:“别别别!舀粪挑水这等粗活哪儿是姑娘家做的,还是交给我。你快好生坐到一边儿歇着去!”话音方毕,忽记起将将还在暗想,自己得好好儿摆摆谱儿、拿拿乔,待袁姑娘好言好语求了个七八遍后,再勉为其难答应帮忙。一瞧眼前情形,反成了自己上赶子要帮忙,心里好不憋闷。

袁净初听他拒得急迫,显然是吐得怕了,扑哧一声,展颜笑了出来,沾上粪水的愁郁刹时一扫而光。狐晏瞧着她纤俏玉影,佯作气恼道:“你还好意思笑!我方才险些连胆汁都吐出来了,你到底有没有恻隐之心哪?”

袁净初心间颇觉畅快:“我爱笑便笑,与你何干!”绕过粪水池子,走到水井边,将旁边一只小小的吊水桶,挂到摇臂下的铁钩子上,握住摇臂,三两下吊上来半桶清水。提到左侧一条排水沟前,侧身勾腰清洗双手。

狐晏到了草棚前,脚下略顿,皱紧了鼻子屏住气息,方迈步进去,放下手中木桶,焯过长瓢,舀起了粪水。袁净初一边洗手,一边瞧着满脸苦相的狐晏,咯咯直笑,故意引他说话:“我们俩将才在正堂,一口茶水没喝上,渴了半晌了。这菜园子里明明有一井凉水,我俩儿硬是没一个人想到喝上一口,可真够笨的。”抬头眯着眸子,看了看流火的大太阳,“这井水凉爽清冽,最是适合在暑天里喝啦。你要不要喝一口?”

狐晏憋着气,瞪了袁净初一眼。袁净初只作不见,不依不饶:“你喝是不喝?倒是给句话呀!”狐晏叫她一扰,气息突泄,池子里酸腐的臭味趁势而入,他脑袋一偏,眉端拧成个疙瘩,满脸嫌恶,抬起左手连连扇了起来,拿她说过的话来堵道:“喝什么喝!这么大片园子等着浇!你倒好,只顾着喝!”

袁净初愈觉畅快,口中恼怒,脸上却笑涡浅现:“你凶什么凶!这不是怕你渴了么?好心当做驴肝肺!”顿了顿,略有兴味地放缓了语速,“你不喝,我喝。”泼了小吊桶中净手的脏水,到水井边又吊了小半桶。双手并拢,掬了几捧,低头喝到心满意足,揩了揩朱唇,咂嘴道:“哎呀,真是解渴!”一边说一边去瞧狐晏。狐晏暗恼她调皮,不再接她话茬,只紧紧闭着气息挥瓢舀粪水。

明丽女子见这两人,丝毫未叫那两桶翻泼的粪水惹得不痛快,一来一往的言辞之间,还颇有几分打情骂俏的意味。这与她心中所想实是大相径庭,不由一阵恼怒,极为不满地扭头瞧了瞧月洞门那边:“这吕管事怎么还没来?”婢女小心翼翼地躬身道:“婢子去瞧瞧。”弯腰摸到月洞门边,闪身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