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龙桃(1 / 1)

转眼间到了初七,乔府里红灯高挂,锣鼓喧天。龙破天一早儿,就带狐晏过来了。两人皆换上了小厮装束,按乔府总管的分派忙去了。狐晏在侧厅中伏于案前,专管抄录客人寿礼礼单。这当儿,只听大厅中迎客小厮高声叫道:“秦霸天秦老太爷,九窍翡翠瓶一对!蓝钿川蓝公子,紫玉龙桃六枚!任秋烟任大小姐,襄月玲珑箫一支……”狐晏执笔疾书,逐一录下。五六个小婢嬉闹着,各怀抱三四件新收的寿礼,走进了侧厅。

一个浓眉大眼的小婢眸绽痴色道:“蓝公子长得可真俊!选的寿礼也好,那紫玉龙桃可是不可多得的珍宝,五十年才能结一次果子呢!蓝公子真有心!”一个肤黑额宽的小婢揶揄道:“可不是么?蓝公子什么都好,连他的洗脚水都是香的!”婢女们笑作一团。

浓眉小婢横了众婢女一眼,脸上一红,眉飞色舞道:“蓝公子跟我说了好几句话呢!我问他怎么才来,他说路过惊鸿坊时,远远瞧见一个舞姬,身披羽衣,手戴红镯,在里面酣畅淋漓地翩然起舞,看样子是要舞上一天啦,他多看了一会儿,这才来晚啦。”

狐晏闻言笔下稍顿,心道:“看来舞倾城已到了惊鸿坊了。”黑肤婢女撇嘴道:“他去看别的女子,你还这么高兴?”浓眉婢女应道:“蓝公子高兴了,我就高兴!”众婢打趣间,已将怀中寿礼,悉数放到了桌上的礼堆之中,转身出去了。

辰时过后,客人已齐。

狐晏搁了笔,站起身子,摇着又酸又麻的手腕,转眼瞧见一旁的寿礼堆得小山似的,眉眼一动,说道:“抄录了两个多时辰,随手取一些犒劳自己也是应当的!”耳听得大厅中哄笑喧哗,无人留意此间,心中一喜,围着寿礼转了几转,揭开了一只三尺见方的檀木盒子,露出了六枚莹白如玉,隐现紫气的寿桃,自语道:“这就是那紫玉龙桃啊?正好肚子饿了,先拿几只再说!”瞟了一眼房门,拿起三枚寿桃揣入衣衫。

狐晏出了侧厅,但见来客如潮,花树间,回廊下,凉亭里,笑语不绝,喧闹不休。

他穿过一扇月门,七拐八弯,寻到了乔府一座罕有人至的废屋,推门走了进去。屋中蛛网遍布,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日光穿过小窗,在地上映出一个个小格子。

狐晏手臂一挥,屋梁上尘土尽除。他轻身一跳,跃到了屋梁上,仰身躺下,掏出一枚紫玉龙桃,大口吃了起来:“嗯!来凡间这些天,头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吃完了两枚,随手将桃核子丢在了梁上,正要掏最后一枚,吱呀一声,房门开了,一个人影探了进来,却是袁净初。她两面扫了一眼,见空荡无人,微微一笑,走了进来。

狐晏瞧她左腕上,戴着他那日借白府麻七之手,赠予她的傀儡镯子,穿了件葱绿色的衫子,衣带轻挽,长摆曳地,虽像是多年之前的衣衫,却依旧衬得她清丽绝艳。狐晏正疑惑着:“袁姑娘来这里作什么?”袁净初已婀娜多姿地舞起来了,狐晏恍然暗忖:“是了!寿宴尚早,她想临时抱佛脚,再习练一阵子舞技!”其间有个舞姿,需袁净初踏着小碎步子,转动七八圈,带动衣带衫摆飘然飞动。袁净初才转了三四圈,就一阵子的晕眩,摇摇欲倒。舞了十来次,次次皆然。她不由一阵焦躁,莲足一顿,叹气连连,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狐晏侧过身子,笑道:“袁姑娘,你这么心急,怎么舞得好?”袁净初吓了一跳,冲口叫道:“谁?鬼鬼祟祟的干什么!”扭头四顾,不见有人,疑虑间,狐晏右手撑着屋梁坐了起来:“我在这儿呢!”袁净初循声抬头,见狐晏一身下人装束,说道:“原来是府上的小厮,躲到这儿偷懒来啦!”忽然想起方才的窘态叫这小厮瞧了个正着,脸上一红,“我是不是……舞得很难看?”狐晏老毛病又犯了,戏她道:“这还用问?当然难看了!我原还想好好欣赏……”

狐晏话还没说完,袁净初低头看脚,好不气馁:“这下完了!这次我寿宴献舞,若是叫乔五爷丢了面子,我所求之事,也就不用开口了。”狐晏瞧她模样,心中一软,暗想袁姑娘本就紧张,以致习练屡屡出错,自己这番言辞更是叫她备受打击,得想个法子叫她放松才好。想到这儿,偷将余下的一枚紫玉龙桃握在右手里,藏于身后,笑道:“袁姑娘,你别泄气啊!我瞧你今日印堂红润,彩头大好!必定想什么来什么!”

袁净初疑道:“何以见得?”狐晏道:“一试便知!这样吧,我俩来个隔手猜枚,袁姑娘必是一猜就着!”袁净初来了兴致:“怎么个猜法?”狐晏道:“我方才在这儿吃寿桃……”袁净初微微带笑道:“好啊!你不光偷懒,还偷了寿桃!”狐晏摆摆左手,说道:“你别打岔!吃完的桃核我也没扔,你就猜一猜,我握在手里的这只,是完好的寿桃,还是吃完的桃核子?”

袁净初略一沉吟:“是桃核!”狐晏伸出右手,袁净初秀颊黯然,“我猜错了。”狐晏俊眉一轩,笑道:“那可不一定!”送桃入口,顷刻间已吃完,只余下一个小小的桃核子。袁净初望着他呆了呆,扑哧笑道:“这样也行?”狐晏得意道:“怎么样?我说你彩头好,想什么来什么吧!”

袁净初心中一宽,先前的焦躁登时烟消,咯咯笑个不休,好似风摇芙蓉,娇俏秀美,狐晏不由瞧得痴了。袁净初看他神色,脸颊忽地一阵滚烫,别过了脸躲开他目光,支支吾吾道:“时辰差……差不多啦,我得……得去献舞了。”说着匆匆转身,低头疾步出了废屋。狐晏脑子一空,心中一热,待袁净初去得远了,绮念渐消,才跳下屋梁,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