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川的马车还真拐进了浮生沤。
浮生沤是晏京排名第一的歌舞坊,既然排名第一,与寻常歌舞坊必定不同,价格高得让人咂舌,所接待的大多非富即贵。
今日浮生沤来了一位奇怪的客人,那个年轻男子也不是第一次来了,他的面色虽带着笑,但一直没让人近身,来了也只是一个人在雅间一言不发地饮酒。虽然不知来头,但看他衣着打扮精致,想来也是个大户人家的公子。
浮生沤的老鸨燕娘观察了一会,招手让刚刚打扮好的月姑娘过来,与她细细说来。月姑娘转眼隔着门缝一瞧,果然是个极为俊秀的公子,年纪不过刚刚及冠,却生就了一副温柔缱绻的好皮囊。他似是懒懒地倚在那,慢吞吞地喝着壶里的酒,眼睛却望向窗外。
江川知道门外有人,想来是浮生沤的姑娘,他懒得管。从浮生沤这间雅间的窗户望去,恰好能看到那家宅子模模糊糊的轮廓,他看着有些愣神。
一阵敲门声让江川回过神来:“进来吧。”
月姑娘抱着一个琵琶袅袅婷婷地走进来:“公子多次来,燕娘叫奴家为公子献技以示感谢。”
江川本想拒绝,话刚准备出口又收了回去,他沉吟了会:“乐府有《枯鱼过河泣》一首,姑娘可曾习得?”这首曲子少有人点,月姑娘虽然有些惊讶,但还是应下。她坐下来,拨了几下弦,略微顿了一下,启口唱道:
“枯鱼过河泣,何时悔复及。作书与鲂鱮,相教慎出入。”
月姑娘的嗓音婉转美妙,江川眯起了眼睛,又看向窗外。一曲歌罢,江川晃晃神,他饮尽杯中余酒,站起来:“姑娘好嗓子,在下有事,下次再叨扰。”他在桌子上放下银子,才抱拳离去。
出了浮生沤,他没有坐马车,而是一跃而起,极速地朝城外去,他的身法迅捷,四肢有力,没想到素来以文思才智出名的文官,江川竟有这样好的一身武功,在这样快的速度中,他还是神色自若,一点吃力的感觉都没有。
到了城门外头,江川去了一个隐秘的小屋子,换了一件衣裳,又牵了一匹马,他利落地翻身上马。
从这里到书剑山,普通人大概要走上一天,他一路不停地换了快马,天不过刚刚蒙蒙亮,江川就已经到书剑山下。
在大徽民间,书剑山是一个很有名的地方。
书剑山的开山始祖,也就是江川的师祖书剑老人是一位全才的奇人,他不仅武功横踏江湖,文采也出类拔萃,一张梅花帖一张观鱼图一篇云开赋引得众人为之折服,更有一手神出鬼没的医药手法。
说到收弟子,书剑老人也不走寻常路,当时慕名而来寻书剑老人拜师的人数不胜数,要说骨骼惊奇的人,也不少,可书剑老人先是闭山不见人,最后却收了两个平平无奇的小孩子,像带儿子似的带大了,大弟子据说姓姚,是一个孤儿,小弟子姓伏,只是一个穷苦平民家的儿子。
数年前,小弟子出山,被先帝德宗以朝廷客卿之礼相待,人们才知道他的名字,小弟子名叫伏廷,他的字是书剑老人取的,叫九宾。当朝皇帝能从夺嫡之战中顺利登上帝位,与这位伏廷一手创立的“逐鹿”分不开,在青崖司的正堂之内,还端端正正地放着伏廷的剑“生民”。
只是后来伏廷销声匿迹于世间,把“逐鹿”留给了他唯一的弟子,也是当今青崖司首尊伏鹿,这其中的勾勾弯弯,则再无人知晓。
但值得一说的是,前些年又出了一位书剑山的弟子,同时也是卫家嫡系的一位公子,他是伏廷的大师兄的二弟子,从某一个方面来说,他与伏鹿同属一宗,但是他们之间却又诞生了一场堪称血雨腥风的较量,结局是青崖司正式设立,而卫家公子身死,卫家退回老宅,旧贵族避退。
江川系好马,轻车熟路地从杂乱的山径中准确地找到登山的路,一晚上的奔波,他的额头上只出了一层薄汗。江川也算是姚岐的弟子,在书剑山排行第三,他和姚岐的大弟子裴时休之间,就是那位卫家公子,叫卫炤。
这时候,书剑老人的大弟子,也是现在书剑山的主人姚岐刚刚完成了早课,遣裴时休在山门口等江川。书剑山的山门还是修得很气派,由白色的大理石雕刻而成,山门两边各有一句诗,是书剑老人怀念他的师父所作,书剑老人辞世后,就被姚岐和伏廷刻在了山门上,读来是:“唯我心知有来处,泊船黄草夜思君。”
“小师弟回来啦。”裴时休温和地笑着。
“江川见过大师兄。”江川行礼道。
裴时休拍了拍江川的肩膀,露出满意而又欣慰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