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伽蓝街上的晨曦大放,我的珠子也串好了,付了钱道过谢走出门去。
阳间新烧来的纸钱,由酆都钱庄供职的鬼差们,一车一车从鬼门关外面拉进来,整齐划一的官帽,整齐划一的官服,还有整齐划一的平板车,那些出苦力的鬼差见到我立马放下手头的活计,整齐划一的站直了身子,毕恭毕敬的取下官帽异口同声对我道:“卑职见过神荼大人,神荼大人早。”
不晓得是不是因为今儿早上刚刚遇到了位秀色可餐的美公子,连带整个鬼的心情都好的可以直上云霄,所以我也回了他们一句:“昨儿一夜收成不错呀,这样多的纸钱,就凭你们几个甚么时候才能搬得完,不然我来搭把手。”
其中一个当头的鬼差长吁短叹了一口冷气赶忙道:“使不得呀,使不得呀。神荼大人这是说笑了,大人您整日里公事缠身,听说昨儿又是忙了一整夜,我们这点小事哪儿敢劳烦大人经手,就是经手那也得是王爷们经手,断不敢劳动大人的大驾。大人您就还是好好歇着,大人这都是损我们的玩笑话,这可是要折了我们的阴气啊!使不得,使不得。”
我看着他语无伦次的样子扑哧一声笑了:“没有没有,差爷别紧张,不就是扛几麻袋纸钱嘛,何至于就是劳动我的大驾,再说我的力气大得很,你们不会都不晓得吧?”
那当头的鬼差大概以为我是真的发了疯,又是一顿神荼大人姑奶奶,您可不能拿我们几个开涮啊的叩头求饶,直接扫的我没了玩乐的兴致,简单揶揄了他们几句就撤了。
珠子串好了直接戴上手,早饭可以顺路买点脆骨蒸饺,家也就没必要回了。
桃都山里还有两件干净衣服,洗过忘记带回家正好换上,于是沿路就在酆都客栈的外卖窗口买了一笼屉现包的脆骨蒸饺,皮薄馅大,听掌柜的说里面的肉都是昨儿晚上才从十八层地狱里直接送上来的新鲜骨肉,问我想要份甚么口味的,我瞧着那皮子透出来的软骨和外面渗出来的鲜血,料想他家做了十几年的生意,也断没必要再去骗鬼,就要了份麻辣口味的打包带走。
结果那掌柜的儿子是我的一个仰慕者,拉着我一顿嚎非要个签名,为了不驳人家的面子我接了他递过来的笔,直接在他油腻腻的工作服上,龙飞凤舞题了两个大字,神荼,末了那掌柜的乐得不行,又加送了我一杯白桃乌龙冰血茶,叫我喝好了推荐给各位鬼差们来捧场。
沿路一切顺利,我到桃都山的时间就很早,早到满殿上不见鬼影。
桃都山里的鬼差们还没有上班,我一边把脆骨蒸饺一个接一个塞进嘴巴里,一边就把条案上堆的几卷文书都挨卷打开瞧了一遍,若是把酆都比做一个人,那文书折子就可以比做开给一个人的药方子。
文书折子就是给酆都的鬼魂们开方子,看得懂文书就晓得酆都生了甚么病,有病要吃药,没病少吃药,是药三分毒,文书折子自然少不了,从这几天的文书折子来看,还算是酆都里的鬼魂们过得消停康健安居乐业。
我把最后一个蒸饺塞进嘴巴,又喝了一口凉彻肺腑的冰血茶,瞬间感觉一夜的疲惫荡然无存,一夜的心猿意马荡然无存,委实是忒畅快,我正在美这一杯冰血茶的巨大功效,突然瞧见个玄黑色的身影闪进了我的大殿,我抬起头一愣:“察查司大人?您怎么这样早就来了?”
察查司望着我一脸的公正严明大义凛然:“神荼大人,酆都大帝有谕旨。”
我抓起手边的白布揩了揩嘴角上沾着的血迹:“有劳大人跑一趟。”
察查司道:“这一回的事情比较杂乱,还请神荼大人百忙之中抽空配合。”
我甩开白布接了谕旨,边拆绑绳边道:“大人客套,我一定尽最大能力。”
谕旨上的内容没甚稀奇,说到底酆都大帝还是为了七月半酆都的安全问题。
谕旨上的原话,近期有几个生魂要拘的,但是恰逢七月半,无常爷及其手下一众鬼差们忙得快要活过来,大抵是没有闲工夫再跑到阳间去督查生魂的死期几何,为了保证这几个生魂可以按时去死,大帝特决定,四大判官五方鬼帝和十殿王爷各派一个鬼出列,一同到阳间去走访督查,务必确保这几个生魂在死前不会出岔子,鉴于崔判官需要随时辅佐大帝没空,赏善司大人年事已高行动不便,罚恶司大人最近忙得焦头烂额打不开点,赵文和大人因为半壶沙的人命案子暂时收了监正在等候发落,王真人要潜心准备七月半的道场法事,张衡大人和杨云大人分别告假去了阳间,说是七月半之前不会回来,周乞大人三日前被派去了妖界,嵇康大人两日前被派去了魔界,郁垒干脆就没被提名,如此一来五方鬼帝里也就只有我有空,所以这任务自然是派给我去执行的。
通读完了谕旨我问察查司:“察查司大人,十殿王爷那边是如何安排的?”
察查司道:“大帝钦点了二王爷。”
我道:“那还不错,二王爷很办事,有他在会很省心,那咱们何时出发?”
察查司又道:“二王爷今儿早上手头还有个案子,我跟他约好了一同在神荼大人的桃都山集合,然后走官道去阳间,估计还要等上一段时间。”
听白无常说,酆都大帝寿诞之后,基本就挑明了要提拔楚江王的意思,现如今十殿里只要不是太低档太没含金量的公事,基本都是交由他去处理,察查司说他忙,就一定是忙得前脚不打后脑勺,就一定是情有可原。
我点了点头干脆同察查司一齐坐等,号称酆都第一美男鬼的楚江王的到来。
察查司闲得慌,掏了袖袋中的察查镜出来,邀我一齐瞧了个仙界的话本子。
三百四十年前,仙界的荷塘里开出了一朵粉色的芙蕖花,花开百仙笑。
那芙蕖花沐日夜仙气望仙界点滴,终于化了个仙子的形状出来美不胜收。
那仙子自打有了意识以来便只有一个愿望,誓要成为观音菩萨的莲花座,菩萨瞧了两眼道,她还未历过劫数没资格,只有历了万劫才能化做莲花座,后来有一日她的劫数果然如期而至,是劫也是缘是缘也是劫躲也躲不掉。
仙界本是日日仙雾缭绕,那一日荷塘岸边的雾气散去,一个陌生的男子到来,荷塘中的花仙们熙熙攘攘起来:“出了甚么事?为何有个陌生人?”
一个仙子率先开口:“闻着这气息,不会是个妖魔吧?”一时间仙声鼎沸。
那男子着一袭镶嵌黑水晶的外衣,双眼有些迷蒙的立在荷塘岸边,冰雪一般的肌肤里隐隐透着淡淡的绯红色,浑身上下散发一股妖邪的气息锐不可当。
白荷仙子小声的埋头道:“他是谁啊?”
众仙子一齐摇头,那男子似乎有些站不稳,一只手用力扶在石桥的柱子上。
芙蕖仙子轻声道:“我觉得他看起来好像不大好。”
那男子望着她晃了几晃,扑通一声跌坐进离她最近的石桥边的水池里。
芙蕖仙子半埋在水池里高声惊呼:“你没事吧?”
那男子望着她眼底闪过一丝光芒,蹭的一下用尽全力一跃扑向池中,只一把就将她捞了起来,彼时她还只是个未化形的本体,一朵粉色的芙蕖花,她尖叫着离开了荷塘的水面,众仙子都随着他的动作尖叫起来惊恐的望向他们。
他拉着她轻声道:“仙子莫怕,我只是旧疾发作需要仙子帮忙。”
几位花仙都高声喊起来:“芙蕖!”
他在一声高过一声的声浪中蓦然回首:“原来仙子的名讳就是叫做芙蕖,我这旧疾每十年发作一回,发作之时必须有人帮忙,还望仙子肯屈身相救”
此时的芙蕖已经化了人形,白净的身子上一无他物:“那我要怎样帮忙?”
他却只是笑了笑并不作答:“仙子若肯救我,我一定好好回报仙子。”
芙蕖仙子听得有些懵懵懂懂:“回报就不必了,你没事就好。”
他看着她的眼神愈发焦急,但嘴角却微微翘起露出淡淡的笑意,那笑很美,但又不同於神仙的美,有微微的狂气与傲气,芙蕖仙子还未回神,嘴唇便被他覆上,身后的荷塘中传来阵阵疑问与惊呼,他微微闭上眼睛把她拉进怀里:“我中了太上老君的法术,三魂不固幽精失守,一个人无法控制,还望仙子能助我暂时压制。”
那芙蕖仙子压根也没听明白三魂是哪三魂,幽精又是个甚么东西,只是努力配合着他的动作,努力露出安抚他的笑容,努力做到自己答应的帮忙。
那男子是魔君,魔界的帝君,冷血残忍嗜杀,表面的好性子都是装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