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着空无一人的街道,突然想到了百鬼夜行白日不见人影的酆都鬼城。
百鬼夜行庭上黄昏,无间地狱血海无边,十八层地狱尸骨无存,伽蓝街上拥满了各色鬼种,我半闭着眼睛,有气无力靠在客栈朱漆色的大门上静静的想,我真的是发了疯,真的是被妙音和慈云给折磨得发了疯,竟然连酆都鬼城都想得出来,妙音慈云再加上我,可以算是三个发了疯的女子吧,真正的发了疯。
人真的是个很神奇的生物,贪吃的是他,狠毒的是他,理智的是他,胡思乱想的还是他,人有时很美,美得异常清醒,美得异常残酷,人有时也会肆意,肆意得张扬跋扈,肆意得猎猎风动,人性如翼,能张能弛却不一定有度。
记得好些年前听三哥讲过一个话本子,关于九重天上诸神的话本子。
那话本子里讲得,是东海龙王的第五个公子,名叫饕餮的上古神兽。
五公子饕餮天然吃货胃口好得不得了,见到甚么吃甚么,有暴饮暴食的基础。
一日,饕餮公子吃遍山珍不解馋,便想着搞点不一般的海味来尝鲜,于是收拾铺盖卷踏遍三界遍访九州,终于不负期望寻到了超级色香味俱全的人,可饕餮公子精神上有洁癖怕人肉不干净,因了诸多自个儿瞧着恶心的东西,而败坏了好不容易燃起的食欲不能食之美味,便有些忒不能尽兴,有些忒扫兴,于是趁了五胡乱华设计了桩人吃人的游乐项目,甚或是叫人自个儿吃自个儿,公子只在其中啖取人的灵魂,为了提升游乐兴致,更为人取了个两脚羊的诨名。
五胡乱华变幻王旗持续了一百年,饕餮公子的游乐项目亦持续了一百年。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公子玩得忒尽兴,五脏庙填得忒饱,便不把酆都大帝这另一帝王角色放进眼睛里,可须知人死掉魂魄都是要归无常爷管辖的,无常爷白日黑夜的当值公差本就十分不易,人死掉魂魄也没了,委实不好对大帝去做交代。
大家都晓得,黑无常爷是个强悍好斗的发飙性子,白无常爷虽素来言语未闻先展笑颜,但这笑颜究竟有几分真实几分不真,恐怕只有白无常爷自个儿心里最清楚,是故白无常爷自然也不是个好性子的主,也不是个好欺负的主。
无常爷一怒酆都都得抖三抖,白无常爷对饕餮公子的行径十分恼火,折子越了酆都大帝的级,直接托司命星君递到天帝面前,天帝贵为众神之王更不是个吃素的,折子一摊当即明了,于是天帝发话,即日通传三界降天雷捉拿饕餮五公子。
饕餮公子自认运势不济,杀头在即在所难免,玩了命的开始胡吃海塞,两脚羊消失,魂魄一口口咽下,不多时撑破了肚皮,两腿一蹬便嗝了屁,想到此我忍着疼勉强笑了笑,不晓得接下来我会见到谁,是酆都大帝,五方鬼帝,十殿王爷,还是无常爷,脖颈上有液体淌下来,咸腥的气味很是浓烈。
朱红色的漆面大门吱呀一声,沉重的门扇在我面前徐徐对开,一人着黑衣一人着白衣,一前一后快步走出来,我的一颗小心肝咯噔一声瞬间沉到谷底,强自打起精神,睁着不太清醒的双眼,依稀辩得出门的是两个男子,我在心底里倒抽一口冷气,倚在门旁的石墩上极小声的道:“本姑娘的预言能力要不要如此灵验,我不过是闲来无事想了想,没想到真的会有无常爷来接我。”
黑衣的男子嗓音发哑声音惊异:“丫头,你跑哪去了?怎么伤得这样厉害?”
我一手用力撑住耷下来的额头,软着身子歪在门旁的石墩上朦朦胧胧的道:“是无常爷吧?打小听您老人家的话本子长大,对您的敬畏之情犹如滔滔江水延绵不休,不瞒您说姑娘我还没活够,烦请您高抬贵手还是将我送回阳间吧,我也不是想逃走,就是还想再多活几年,一来是我三哥大仇未报,二来。。。。。。”二来之后顿了好久,久久接不上之后的话,然后略一沉思又道“不如这样,我这人素来说话算话,等我给三哥报了仇,一定主动到鬼门关前去报道,您看成吗?”
那穿黑衣的男子揽着我的腰身,俯身试过我的额头,一把抱起我来道:“你堵在门口做甚么?你们家小姐伤得太重,伤口感染引发高热了,我抱她进去清理伤口喝点水。这门已经够窄了,再堵上一个你连蚊子都飞不进去。”
那穿白衣的麻利跟腔,有是可忍孰不可忍的气势:“小白脸!爷警告你!我们家四小姐可是个黄花大闺女!黄花大闺女你懂不?你最好不要趁三少爷不在就作死!”话至此一个急停,鼻息里面咻咻直喘,下半句跟得异常利落有力“你别对我们家四小姐动手动脚!我警告你马上放手!不然爷可去报官了!”
素白色是个极优雅的好素白,白衣也是件顶好看的白衣,就是配在这一张铜盆大脸上,瞧着甚是滑稽可笑,我靠在那黑衣男子的肩头忍不住出声:“姑娘我当真是三生有幸,死一回连七爷也来接我了。”
那穿白衣的在我面前微一愣怔,袖口一挥重重拍了黑衣的男子一把,铜盆大脸近距离出现在我的面前:“四小姐?你不认得我了?”
抱着我腰身的手臂向上抬了抬:“你们家四小姐高热得神昏了,你喊也没用。”
铜盆大脸再次欺近:“四小姐管我叫七爷是甚么意思?小白脸你把话说明白!”
那黑衣的男子用柔软的双唇蹭了蹭我的脸颊:“七爷就是白无常,你们家小姐神经错乱了,都是你这白衣裳给闹的。你还想继续堵在门口瞧你们家小姐发神经吗?还不快准备热水和吃的,丫头需要休息!马上!”
那男子身上有淡淡的清凉的青草香,我盯着他衣领上的金线刺绣道:“冒昧问一下,无常爷您一个月薪资多少,没想到你们阴帅还挺有钱的,您这刺绣是金线手绣的吧,现如今绣娘不好找,您说我若想考个阴差会很难吗?”
纤长有力的手指在我的额角拨了拨:“我不是无常爷,我是你逸尘哥哥,你快点好起来告诉我这几天究竟发生了甚么事,若再找不到你我就真该以死谢罪了。”
他的身材极好,肌肉紧实弧线完美,我窝在他的怀里昏昏沉沉:“黑白无常不是两个人吗,难不成你们阴帅也会化相?您晓得我心里那人是逸尘哥哥,便化了他的样子来接我是吗?能不能托您老人家帮忙带句话,这不算违你们的规吧?”
那男子全身一僵缓缓的道:“要带甚么话?”
我想了想:“烦请您跟逸尘哥哥说一句,就说慕藻很想他好了。”
那白衣的男子拖着哭腔道:“小白脸,我们四小姐就交给你了,这一回你可用点心把人给看好,别再出任何差池,这脖颈上的伤若是留了疤多难看,啧啧。”
我趴在黑无常的肩头虚弱的笑笑:“姑娘我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竟能叫无常爷都为我鸣不平,没事的七爷不用担心,我身体好得很不至于死掉的。”想了想又道“不对我已经死掉了,那等喝汤过桥的时候,我保证一定服从酆都大帝的安排,绝不会为难无常爷,这样总可以吧?”
耳边有叹气声:丫头你不愧是小滼的妹子,这都甚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连无常爷都敢取笑,真是服了你了。”
“你们无常爷不就是个在编的阴帅吗,有甚么了不起的。你们的身手不一定有我三哥一半厉害吧,赶超逸尘哥哥也不大可能吧。”
那男子又蜷着手指揩了揩我的脸颊:“你逸尘哥哥很厉害吗?”
我忍着睡意道:“他手里有把锜刀,你们阴间是没有的,他那刀可厉害了,别说是人就是鬼都得怕三分。”
“这样厉害?”
我有些懒懒的,脑袋往他怀里蹭了几下,寻到了合适的位置:“不止这一些。”
“还有甚么?”
还有甚么,我在他的怀里眯起眼睛,皱眉深深想了好一会:“无常爷,在我投胎前能不能求您老人家帮个忙?”
“丫头想求甚么?”
“您看啊,逸尘哥哥喜欢三哥,我呢自然不占优势,能不能求无常爷同酆都大帝求个情,下一世帮我选个男胎去投?当然,礼金必定不会少了大帝一分钱。”
“做甚么非要选个男胎去投?投女胎不好吗?”
“无常爷是不懂人情世故的,我只有投了男胎才有可能同逸尘哥哥在一齐。”
作者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