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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在晋王府卫队“护送”下穿街过巷。
林昀熹端坐车内,脸敷铅粉,腮抹胭脂,柳眉描黛,额贴花钿,浓妆遮盖本来面目。
侧耳倾听窗外闹市的喝道声、嬉笑声、叫卖声,于她而言,太过吵闹。
再从飘飞纱帘缝隙窥视,道旁的食店、酒肆、客舍大多华美大气,路边摊档出售各类闻所未闻的新奇玩意儿,予她陌生又新奇之感。
当马车驶入城西的宽敞大道,前方浩浩荡荡的人马占据了长街,衣着威严庄重,进进出出,不住将一担担、一杠杠的黑漆髹金大箱往王府大门里送。
“笙茹,”林昀熹见马车径直前行,掀起马车门帘一角,“这些人是……?”
“姑娘,是奉命送来御赐之物的宫侍。”
林昀熹暗叹,晋王一家果真恩宠无限。在御赐恩赏面前,她这所谓“乐师”自当让道,从侧门入府。
绕行到西边的巷子,孟管事正欲引主仆二人进入西苑,一名藕色衫裙的婢女匆忙奔出,向其递上一张纸条。
林昀熹假装没在意,清晰听见孟管事道:“可世子吩咐的是送去西苑乐班子处所……”
婢女压低嗓门:“您放心,我们自会安排妥当。”
孟管事踟蹰半晌,对林昀熹道:“在下有要事处理,将由侍女为林姑娘安顿。”
林昀熹虽觉有异,但无从拒绝,唯有颔首而笑:“辛苦孟管事了。”
眼看孟管事带领侍从仓促离去,她冲那婢女笑了笑:“劳驾姑娘带路。”
婢女一呆,满脸惑意,最终换回客气而不失礼貌的笑容:“林姑娘请。”
引领的方向,却是王府侧门。
···
晋王府台阁层叠,园景考究。
纵是杳无人影的僻静处,大片竹丛清幽雅致,一景一物亦精心建造,妙趣横生。
待万千竹韵混合的女子细语逐渐清晰,婢女轻咳两声,加快脚步,引林昀熹二人走进一座小院落,自己则站在门外候着。
院内或坐或站了八名丫鬟,眉眼情态凝聚戾气。
为首者凤眸恨意绵绵,丹唇似笑非笑:“林千金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呀!”
此女身穿银边素丝单襦配水红长裙,圆髻珠饰,额颊均饰以花钿,装扮异于贵家千金,又非侍婢服饰,身份难辨。
林昀熹不由得犯了愁。
见她不答话,那女子嗓音添了三分冷冽:“怎么?贵人多忘事,不记得我了?”
林昀熹心道:我还真把你给忘了。
但这话,无论如何也不能宣之于口。
另一侍婢笑着插言:“巧媛姐姐,林千金因变故吓得大病,卧床不起近两月呢!睡太久,大概脑子不清醒?”
巧媛?林昀熹闻言一怔,是她!
此前嬷嬷提及,晋王世子的贴身婢女名巧媛,出自世子母家谢氏家族,不仅操持大小事务,更是朝夕相伴的解语花,非寻常丫鬟可比。
巧媛悠悠前行数步,眼光来回扫视:“是瘦了些!我见犹怜……不晓得世子爷见了,怜或不怜?”
再观林昀熹一袭繁复红裳,脸上涂了厚厚粉末,面靥、斜红、唇脂半点不落,她火气更甚:“打扮成这艳丽模样,想趁今夜盛宴……魅惑世子爷?”
“姑娘想多了,我绝无此念。”
林昀熹不知王府有宴会,妆容乃教坊侍婢所画,非她之愿。
巧媛微掀嘴角:“既然如此,洗净了再安顿!”
林昀熹早想抹掉满脸乱七八糟的玩意儿,眼见一张张嘴脸咄咄逼人,她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压下不悦,颔首:“好,我清理掉就是。”
她转身寻水,不料巧媛冷笑:“林千金身娇肉贵,做不来这等粗活,姐妹们帮个忙好了!”
话未说完,院门被人掩上,四名丫鬟猝然围拢,快且稳抓向她的双臂,如事先练好了一般。
她下意识推开,念及脑海里的反复叮咛——必须乖乖听话,方可保家人……
咬牙忍住没发作,她闷声道:“何必劳师动众?”
“这才对得住您的‘千金之尊’哪!”
巧媛一挥手,四人将林昀熹押至一口宽约三尺的大陶缸前。
缸内蓄满了水,养着几卷莲叶,其时深春花未发,水面倒影碧天流云。
林昀熹隐隐约约听见院墙后有男子的低沉交谈声,没来得及揣测来者何人,粉脸已被摁进水中。
惊慌失措之余,她望着缸内几尾乱窜的游鱼,心怀歉意——鱼儿呀鱼儿,并非我闲着无事把自己画成鬼,故意探头吓唬你们,实在情迫无奈……
她试图抬头,未料那几个丫鬟拼使劲摁住她后脑勺。
这算哪门子洗脸?明摆着想淹死她嘛……还好她反应敏捷,入水前吸了一口气。
少顷,笙茹亦瞧出巧媛等人卸妆是假、肆虐为真,愤然道:“你们……你们这是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