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室静默。
三人之间各有各的隔阂——万明轩和万世凡一直以来都缺乏沟通，自从那次离家出走，父子关系变得更微妙了；原雪和万明轩虽然坚定选择了彼此，但多日未见，彼此心中积存的心结还未解开，目前也找不到合适的时机、方式解开，总还是有些别扭的；至于万世凡和原雪，那就更没什么可说的了。一个是儿子，一个是前继女。虽然早已发现了这两人的关系，但如今这两人竟然堂堂正正地进了家门，简直岂有此理、成何体统，万世凡勉强还能沉得住气，没有当场拉下脸来，就已经很不错了。
饭桌上，几个家常菜。吃得相当煎熬。
吃过饭，万明轩主动去了厨房，收拾碗筷。客厅里剩下万世凡和原雪。电视机开着。万世凡一边抽烟，一边看剧。完全没有要搭理人的意思。倒是原雪，落落大方地在万世凡旁边坐下了。
忽然，她开口说：“万叔叔，一直想跟你说声……对不起。”
万世凡诧异。转过头，盯着她。
“我妈妈——”原雪说，“我代表她跟你说的。”
寂静。
不知道是这句话信息量太大，还是勾起了不愉快的回忆。万世凡一时间没什么反应，收回视线，一脸木然。
半晌，他才说：“哦。”
她松了口气。
“都过去了，没事的。”
出乎意料的，她竟然说：“我会把钱还给你的。”
“钱？”
“嗯，”她说，“我妈妈从你那儿拿的，那些不该拿的钱。”
等到万明轩从厨房出来，原雪已经走了。窗外，天黑了。不剩一丝光亮。万明轩拨开纱窗，让一室缭绕的烟雾能够散出去。紧接着，他二话不说，一边换外套、穿鞋，一边拿起万世凡的手机拨电话。
“你去哪儿？”
万明轩推开门的时候，万世凡问。
“去送小雪，”万明轩说，“这么晚了，她一个人不安全。”
“站住。”
万世凡淡淡说着，掐灭烟头，起身，与那边顿住脚步，回过头来的儿子四目相对。两人的视线都是平静的。不卑不亢、不避不让。平静之下，似乎又暗流汹涌。
还是万明轩先垂下了眼，问：“怎么了？”
“人已经走了很久了，你现在追过去也追不上。还不如打个电话问问，让她到了报个平安，”万世凡仍然盯着儿子，像过去盯着那些劳改犯，目光犀利，仿佛要把对方给盯穿一个洞来，“坐——既然都带回家了，你是不是得跟我有个交待？”
……
白泉回到阁楼的时候，原雪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茶几上备了几杯小酒，几杯果汁。她整个人蜷缩着，仰着头，眼睛睁得很大，嘴里吸着果汁，光着脚丫子，轻点在茶几上。灯光朦胧，音乐频道的钢琴独奏悠扬、婉转，眼前的女孩儿身上披了一件松松垮垮的真丝睡袍，勾勒出窈窕的身段，展露出雪白、纤细的脖颈、四肢，显得那么美丽、诱人……
他在她旁边坐下。她稍稍挪动，拉开距离，笑着递过去一杯酒。
笑……
他不由晃神。
她好久没对自己笑过了。
那双幽黑的猫眼微微眯起，眸光闪动。浅笑。就是这样的浅笑，最适合她。向来冷冰冰的人忽然笑了，真是雨过天晴、阳春白雪。
此情此景，仿佛又回到了两人初见。夜总会里，他约走了她。他慢慢喝醉，而她半帮半扶、半推半就地跟着他去了酒店……
她完完整整地给了他。
虽说当今社会，早已没了什么处/女情节可言。可那是她啊，他真心爱着的她。她的第一次，对他而言当然意义非凡。
她是他的。
酒精让他头脑发热。眼前的她，一个细微的眼神、动作，都在撩拨他胸口的火焰，转瞬间，就已经星火燎原、漫山遍野。
那是什么感觉？
那么炙热，那么强烈……
占有欲。
……他想占有她。
从头到尾，从一而终。
可惜了，她还是不大配合。当他抱起她向卧室走去，能感觉到激烈的挣扎、反抗——不过，她那点儿力气，对他而言就和挠痒痒似的。他稍加大力度，就能彻底制服住她。可身体上制服了，这还不算完。他低头，咬牙切齿地，在她耳边呼出酒气：“宝贝儿，为什么拒绝我？”
她没有回答，只小声地、麻木地，念着一个名字：“小万……”
他凑近她。听清楚后，顿时眼睛都红了。
“小万，救我……”
“你还想着他，你为什么还想着他？”他无法自制了，疯狂摇晃她的肩膀，低吼，“我为你付出了那么多……他不过是个穷光蛋、蠢驴、骗子、毛头小子……醒醒。你是我的。醒醒好不好？”
“我不相信你。我相信他。”
淡淡的一句话，如同一根□□，彻底引燃了他内心积压已久的情绪，剧烈喷放。爱而不得，思而为妄。爱如果是一种正面情感，或许能拯救一切。可如果是一种负面情感，掺杂了数不尽的嫉妒、偏执，甚至恨……或许就会毁灭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