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雪回过头。
那人就站在树荫下。笑笑的,歪着头。手机夹在耳边和肩侧。穿白T恤、牛仔,简单有型的款式。这副打扮显年轻。他本身长相也不显年纪。尖削的脸。一双桃花眼漫不经心的,流光溢彩。
这么看过去,就是一个令人憧憬的校园少年。
电话被挂断了。
白泉走过去,微微俯身,摸了摸原雪的脑袋——像他过往无数次所做的那般,似乎两人从未存在任何隔阂。宽大、纤薄的手掌,冰冷的,细细摩挲。顷刻就盖住了她头顶的所有阳光,以及那若有若无的温度。渐渐的,倒也暖了一点儿。不知是物理上的摩擦发热,还是精神上的,肌肤相亲所产生的幻觉。
“没事了……”他低声说。
被安抚的对象却不大领情。她稍稍后退,他的手掌就落了个空。一低头,迎上女孩儿冷冷的眼神:“你怎么来了?”
“来出差,顺便看你。”
“哦……”
她当然不会信这种鬼话。相处了近两年,他这个人她了解的。喜欢看戏,玩儿。当别人陷入泥潭的时候,他会高高在上地伸手拉一把。当别人以为获救了,他又不怀好意地松手。无论他这次出现是什么情况,一切不过是为了满足那无聊的心理罢了。
那两年她不得不迎合他。现如今,关系早已解除。她厌恶透了这种把戏,自然也无意迎合了。
……不怪她防备心重。当她需要钱的时候,刚好就出现了这么个有钱人。这事儿太过蹊跷了。
“那你现在看到了,我可以走了吗?”
当这话从女孩儿口中说出来。白泉气啊,气得竟然笑了。只是那笑和过往有所不同,脸颊的肌肉走向不大自然,颇有点儿咬牙切齿的味道。这就是他不远千里赶来,日日夜夜心心念念要见的人儿。记忆里的她虽然冷漠,但对他总是迎合的。花费的时间、精力,所耍的心机、手段,也都是围着他一个人转。这让那段各取所需的关系多了一层温情的滤镜。他没想到解除了那段关系,真实的她竟然就只剩下完全的冷漠了。其它所有,他所留恋的温情,原来都是伪装。
他来不及多想。她利落地转过身,就要走了。他行动优先于思维——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这么低声下气,在对方不留一点情面后,还要去挽留一个人。当然,他自以为低声下气,说出来的话,甚至连带眼神,却都是高高在上的:“谁让你走了?”
对方微微偏头,回以一个诧异的眼神。
诧异。
没有一如既往的冷漠,没有欲拒还迎的矫情,没有积怨已久的愤怒。只是诧异,看陌生人一般的诧异。
其实只是一个微妙的眼神,一闪而过。却被他留意到了,并彻底刺痛了他——他把她的手腕攥得越发得紧。直到她皱起眉,明显吃痛,他也报复性的视而不见,笑笑的,笑容越发的邪。
寂静。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片刻。
当她的手腕火辣辣的疼,腕骨都快要被掐碎的时候,猝不及防的,他忽然放开了她——
“你走吧。”
她愣了一下:“我……”
眼前的男人肩膀垮着,双手垂着。整个人处于一种用力过度后的脱力状态。他低着头,细碎的刘海遮住了大半只眼睛,眼神敛着,模糊不清。这副颓废的样子,和刚一出现时,那个令人憧憬的校园少年判若两人。
他忽然不再强势,她反而不知所措了。这样的他,和她印象里的他,不大一样。
“你怎么……”
不等她问完,他就打断她:“你快走吧。”
紧接着,下一句,萦绕在她耳边,声音低低的:“趁我现在还愿意放手。”
……
“今天……没什么特别的。”
原雪拿着手机。说完这句话,她不自然地顿了顿。视线穿过茂密的树林、宽阔的跑道、高耸的教学楼,落向更远处,只能望到一个剪影的校门口。白泉就是通过这条路线离开的。他已经走了很久,却不知为什么,她偶尔会想起他低垂的后脑勺,微驼的背,和被阳光拉得斜长的影子。
电话那头传来万明轩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润、好听:“我这边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上课、吃饭,有空去店里看看……”
说着,他声音低落下去:“对了,我要和你说个事儿。”
“好事儿坏事儿?”
“不知道。要看你怎么想吧。”
“哦,”她说,“说吧。”
他顿了顿,才说:“我爸和你妈离婚了。”
“哦……”
她不知该如何反应。或许应该表现出惊讶、愤怒、悲伤,可这事儿她早就知道了。再次听到,内心实在没什么波动。而电话那头的他似乎却为此酝酿了很久,一说完,为了给她时间、空间,从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她本来想问问,怎么现在才和她说,早前却一丝风声也不透露。可事到临头,又没什么心思问了。
干脆就放任了沉默。
反正,沉默一直是两人的舒适区。隔着电话,彼此独立、自由,谁也不探究谁。
半晌,她才问:“那你……怎么样?”
“还好,”他说,“家里算是清净了。”
“之前他们很闹腾?”
“挺闹腾的,”他不可置否,“吵架吵得很凶。摔锅、砸碗之类的也没少干。不过我在家的时候,他们会收敛一点儿。其实我一般都关着门做自己的事情,随便他们怎么闹腾,我也不会受到太大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