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几周,原雪基本没怎么去上过课。
大一下学期的中旬,照理来说是课最多的时候。几个舍友每天早出晚归,教室、食堂、宿舍三点一线,抱怨着功课难、作业多。而原雪与这种正常生活渐渐脱轨了。她哪儿也不想去。每天躺在宿舍那张狭窄的床上,浑浑噩噩、胡思乱想,不知今夕是何夕。上课让舍友帮忙点到,吃饭叫外卖——终有一天,舍友不耐烦了,外卖也吃腻了。她索性破罐子破摔,什么也不管了。终日就只是躺着,仿佛要在那张床上羽化成仙。
被子往头上一蒙。谁也不见,谁也不理。
漆黑、沉闷的空间里,就只剩下了自己。不是那个独立、坚强、勇敢,多年来一直在混沌中挣扎,终于事业有成、爱情美满,朝着梦想与希望前进的自己;而是那个捂住耳朵、蜷缩在墙角,脆弱又无助的,幼小的自己。
无数尘封在心底的记忆仿佛被打开了潘多拉的匣子,如洪水猛兽般爆发,侵蚀着她的大脑、心脏。好不容易有了一点儿阳光的思维、情感的波动,又被生生逼退了回去。她再次把自己锁了起来。锁在被子里,锁在一层厚厚的保护壳里。看似百毒不侵、无往不胜,实际只是保护着脆弱的内心。因为再也承受不住任何伤害了,只好这样自我保护,把自己和全世界隔离——
这样,当她再次接到潘柳红的电话,终于好受了一点儿。
“女儿啊,妈妈实在是没办法了啊。妈妈真的没钱了啊。你帮帮忙吧。我把你从小养育到大,你现在总不能不管我的死活吧……”
说来说去还是那么几句,要钱。她淡漠地听着这一切。心想,潘柳红和原正延这对前夫妻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如出一辙的死缠烂打。一个当年对前妻死缠烂打要钱,一个现在对女儿死缠烂打要钱。无论你如何推诿、抗拒,甚至恶语相向,对方就是能想尽办法的缠上来,不达目的不罢休。
如梦魇一般的挥之不去。
从潘柳红带着哭腔的叙述中,原雪得知潘柳红和万世凡已经在一次次的矛盾爆发后,无法调和,离婚了。当然,潘柳红也没想过要去调和,她只是想要钱。而万世凡也如愿给了她一笔分手费,数额虽然不大,却也是他的多年积蓄了。事已至此,万世凡算是和潘柳红撇清了关系,仁至义尽。潘柳红即使再找他要钱也意义不大了。这不,她只好把目标转向了自己的女儿——
“你要多少?”原雪问。
这一次,她很平静。不同于上一次的冷漠,这种由身到心的平静,简直不大正常了。
她甚至还有多余的精力去想,什么啊。原来潘柳红和万世凡已经离婚了啊。她早料到这段婚姻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毕竟女方不是什么善茬,男方就算一时猪油蒙心,也迟早会发现这一点。可她没想到会这么快……
不,不算快。接近两年了。她之所以觉得快,是因为之前没有听到过一点儿风声吧。这场离婚风波应该已经持续了很久,可万明轩和她只字未提。在两人频繁的通话里,她听到的却都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日常琐事。当时听得开心,现在回想起来,却更像是一种敷衍、应付。
她把他当成亲密无间的人。可他呢?他什么也不和她说。
家事不说,工作不说。天大的事儿都不说。以至于她后知后觉、猝不及防,才发现自己就是一个一直被蒙在鼓里的傻子。
傻子。她第一次这样形容自己。
爱情果然使人盲目。
事实上,爱情可信吗?不可信。
万明轩可信吗?不可信。
她信了。所以她是傻子。
电话那头,潘柳红支支吾吾地说:“先、先借个一万吧。”
一万。原雪笑笑。比上次的四、五千,又上了一个档次。她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探究地问:“你到底为什么这么缺钱?如果只是日常生活,万叔叔给你的钱至少够用很长一段时间了吧。”
“我、我……”
“借钱没问题,但你得跟我说清楚。我总得要知道钱的去向,是吧?”
“我、我……”
原雪想了想,问:“你不会和爸爸一样,染上了赌吧?”
“没、没有!”潘柳红急了,一时语无伦次。半晌,她重重地叹了口气,“算了,说就说吧!反正什么也瞒不住你……就是,你爸前段时间不是出狱了吗?他死性不改啊!又去赌场输了个精光!然后他能找谁?还不是又来找我!我刚离了婚,独居,碰上了这么个无赖我还能怎么办?还不是只能先给他点钱打发了……”
原雪呼吸一窒,沉默了。
“我也知道一给他钱了,他又没个完。可你说这种情况我能怎么办?不给他钱,我怕哪天要被他打死啦!”
还是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