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之前,原雪回家住了两个月。
宿舍退房那天,她清理好床位、桌位,整理好大件小件的东西。其实也没多少东西,一床被子、几件衣服、一盏台灯、几本书,等等,刚好凑满一个编织袋,大半个行李箱。寄宿三年,她的生活过得真是相当节省。在遇到白泉之后,也没有明显的变化。也好。简单、踏实。过习惯了,也不觉得苦。
平时各忙各的的四个舍友进行了几年来唯一一次聚餐:一顿散伙饭。大家就要各奔东西了,道路且长,祝愿都能前程似锦。原雪也去了。这是她少有的参加集体活动。一来高考完了,也没什么别的事儿;二来对于母校,还是有点儿不舍。
三年。人生中最重要的三年,就这么一晃而过。
吃饱喝足了,又象征性地一一惜别了一番。等到散伙了,原雪回宿舍搬东西的时候,发现万明轩竟然坐在宿舍门口的墙边,一条腿曲起,手臂放在膝盖上,头低着,枕住臂弯。昏暗的光线下,他的脸埋没在阴影中,看不清神情。大概是迷迷糊糊的在打盹吧,她想——
同行的一个女生见状,愣了一下,接着窃笑几声,迅速拿了东西走人了。
四下无人。
半晌,原雪伸出脚,轻轻踢了他一下——
“你在干吗?”她俯下身,问。
男孩儿动了两下,无意识地喃喃:“等你……”
仿佛被什么击中了心脏。大脑有一瞬的空白。心有点儿痛,又有点儿酸酸的,很尖锐的一种情绪,说不清道不明,没有由来、不受控制——直到男孩儿睁开了眼睛,昏暗中,那眼神仍然显得清亮。四目相对,她这才被拉回了现实,情绪也立马冷却了。
他摸了摸鼻子,垂下眼,避开她的视线:“那个……我是来帮你搬东西的。”
“你怎么进来的?”
“今天很多人家里过来帮忙搬东西了。我说我是过来帮忙搬东西的,宿管阿姨也没怎么管。”
她看向他:“就你一个人?”
“你有多少东西啊?”他笑笑,“怎么?我一个人还不够?”
“不是,”她说,“我以为你爸爸开了车,我妈妈也在车上等。你只是负责把东西搬到后备箱里去。”
“其实最好是这样……”他说,“本来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你妈妈说……说你从小就很独立,让你自己来就可以了。”
“哦,那你为什么还要来?”
“我……想帮你啊。”
男孩儿似乎想不到什么特别的理由,只好这么说。也对,这种事儿,本就不需要什么理由。
女孩儿沉默片刻,了然,把整理好的编织袋和行李箱递过去,问:“等了多久?”
“记不清了,”他说,“一个多小时吧。”
又是这样,她想。
傻乎乎地等。
这男孩儿做任何事情,好像都没有想过付出和回报的比例。他就那么做了。
甚至都没有想过,万一她不来了怎么办?他就一直那么等下去?
“对了,”他问,“你去哪儿了?”
“和几个舍友一起吃了顿饭。”
“散伙饭?”
“算是吧。”
得到答案,他莫名松了口气。说不清自己在担心什么,只是好几次和她一起,她的种种行踪、迹象,都和那个老板有千丝万缕的关联。虽然那都是她的事儿,她好就好了,他不应该,也没有立场去管……但他难免也有点儿怕。
怕这一次,他又成了一个笑话。
东西都拿上了。她关上门,又去宿管阿姨那儿退了钥匙。最后看了一眼这栋生活了三年的小平楼,和他并肩走了。
假期了,校园里相对空旷。只有零星携家带口,来退房的学生。相比之下,原雪和万明轩实在显得很另类。正值青春期,又是帅哥美女,难免令人想歪。但他们也不用在乎旁人的目光——其实本来就不在乎,何况还就要走了。
夕阳的余晖洒在宽阔的操坪上。他们曾在那儿练过操,跑过步。一路穿过操坪、草木,不知不觉的,已经跨越了偌大的、充满回忆的校园。
校门口,男孩儿忽然问:“你会不舍吗?”
“不会。”
“……完全不会?”
女孩儿目视前方,面无表情:“过去了就过去了。我只会向前看。”
……
“回来了?”
回到家,是潘柳红开的门。一进门,她就把万明轩手里的东西接了过去,拍着他的背,抱怨:“你这孩子也真是的,我都说了,让姐姐自己来就可以了……”
这话乍一听是客气。明面上,家长总是对自己的孩子苛刻点儿,别人的孩子宽容点儿。但这也是要看情况的,总不可能真的为难了自己的孩子——而潘柳红想必并不知道原雪的情况:她到底有多少东西?自己来真的可以吗?
当然,是可以的。
没有人帮过她,所以她自己来都必须可以。
……不对,今天有人帮她了。
那男孩儿……
其实两手空空的感觉也挺好的。虽然是件小事儿。但重要的是,那人的帮忙不求回报。
“小雪,回来住多久?”
招呼完万明轩,潘柳红才发现女孩儿还孤零零地站在门口。拖鞋都收在鞋柜里了。她不便翻找,只能就那么站着。潘柳红走过去把拖鞋递给她。她接过,俯下身,说:“住到去大学报道。”
“哦……高考考得怎么样?”
这话一出,那边刚放好东西的万明轩也看了过来。
“不知道。”
“什么时候出结果?”